第3章

侧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像是惊动了沉睡的时光。一股混杂着霉味、草味和泥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古籍修复室里的味道更浓烈,带着荒院特有的寂寥。

院子里杂草没膝,长得比她膝盖还高,有的草茎上还开着白色的小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单薄。月光已经升起来了,银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影。那棵老槐树就立在院子中央,枝繁叶茂得惊人,粗壮的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皮上布满了深深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树干上还缠着几缕干枯的红绳,想来是早年有人来祈愿留下的,红绳已经褪色,变成了浅粉色,在风里轻轻飘着。

林薇走到槐树下,伸手摸了摸树干,树皮粗糙得硌手,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温度。她靠在树干上,抬头望着枝叶间的月亮,月亮很圆,像个银盘,洒下的光温柔得像水。

才九点多,离子时还早。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为了一封百年前的信,在中元节跑到这荒院里来,说不定那“老槐树”根本就不是这一棵,说不定婉清和她的心上人,早就被时光淹没了。

她正想笑自己,一阵风忽然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一片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她肩上,紧接着,有个东西从树上轻飘飘地掉下来,“啪”的一声砸在她脚边。

林薇低头一看,是把折扇。扇面是淡青色的,边缘有些磨损,扇骨是湘妃竹的,泛着温润的包浆,上面还带着褐色的斑点,像泪痕一样。她弯腰捡起来,手指轻轻拂过扇面,扇面上绘着工笔荷花,粉白的花瓣沾着墨色的露珠,栩栩如生,旁边题着一行小字,字迹与那封信上的截然不同,更显遒劲:“荷灯为信,生死不负”。

她的呼吸一下子停了。这八个字,和信里婉清写的一模一样。她握着折扇,手指微微颤抖,又仔细看了看扇骨,忽然摸到内侧有刻痕——是两行更小的字,刻得很深,显然是用刀精心刻上去的:“赠婉清,愿如并蒂莲,永不离分。——云生”

云生。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林薇的脑海里。她忽然想起《梨园旧记》里的几处记载,有个叫云生的武生,清末时在梨园戏楼演出,技艺高超,很受观众喜欢,笔记里还写着“云生扮相俊朗,与旦角婉清搭档,人称‘金童玉女’”。

原来,信里的“君”,就是云生。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踏踏”地踩在杂草上,还伴随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一个男声传来,带着几分犹豫:“请问,这里有人吗?”

林薇猛地抬头,光柱刚好落在那人脸上。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衬衫和卡其色的裤子,头发梳理得很整齐,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他眉眼清俊,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和疑惑。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愣。林薇觉得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男人也一样,盯着她看了几秒,才回过神,连忙关掉手电筒,走近几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叫陈云生,是来这里找一样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