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切,都在十六年前的那个深秋,化为了泡影。
那天夜里,华央宫突然被禁军包围,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春娘说,她至今还记得,那些禁军闯进殿内时,盔甲碰撞的“哐当”声,还有他们手里长刀反射的冷光。母妃被人从床上拉起来,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未醒的睡意,可当她听到“巫蛊”两个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巫蛊”,这是宫里最忌讳的罪名。一旦被扣上这个帽子,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连整个家族都会被牵连。母妃极力辩解,说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可那些人根本不听,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证据”——几只刻着陛下和其他嫔妃生辰八字的小木人,摆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夜,秦相府被抄,满门抄斩。舅舅在边关得知消息,想要回京辩解,却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最终战死在禹城的城门下。母妃被废为庶人,扔进了这座华央宫,从此与外界隔绝。
可那时的母妃,肚子里已经有了我。
春娘说,宫门落锁的那天,母妃扶着宫墙站了很久。秋风刮起她的裙摆,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她望着那把缓缓落下的铜锁,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可当她的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对春娘说:“春娘,我要活下去,我要让我的孩子看看这个世界。”
从那天起,华央宫就成了母妃和春娘的“战场”。她们在庭院里开辟出一小块菜地,种上萝卜、青菜、红薯这些容易存活的作物。春天播种,夏天浇水,秋天收获,冬天就靠着窖藏的红薯和咸菜度日。母妃的身子本就虚弱,怀孕后更是辛苦,可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只是每天都会摸着肚子,给我讲故事,讲秦相府的趣事,讲舅舅在边关的英勇事迹。
永熙十七年的春天,我在华央宫的东厢房里出生了。母妃给我取了个小名,叫言儿。她说,她希望我将来能言善辩,遇到不公之事时,能为自己辩解,不像她一样,有冤难诉,有话难言。
可母妃没能看着我长大。产后的虚弱加上长期的郁结,让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三个月大的时候,她就撒手人寰了。母妃走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殿内,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却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母妃被抬出华央宫的时候,陛下突然下旨,追复了她贵妃的封号,还给了她一场还算隆重的葬礼。可葬礼结束后,华央宫的宫门再次落锁,这里依旧是无人敢踏足的禁地。只有春娘,留了下来,带着我,在这座冷宫里,一天天长大。
“言儿,粥快凉了,快喝吧。”春娘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热气已经散去不少,我赶紧拿起勺子,大口喝了起来。
春娘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要是大太监能多送些米来就好了,总让你吃这些清淡的,都快瘦成皮包骨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春娘,我不饿。有青菜粥喝,我已经很满足了。”其实我知道,春娘已经把最好的都留给我了。每次大太监送米来,她总是把白米留给我煮粥,自己却吃那些掺了麸皮的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