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布局是典型的欧式风格: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贵妃榻,上面铺着米色的蕾丝垫子;床头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一片玫瑰园,玫瑰的颜色红得刺眼;衣柜是嵌入式的,门板上有复杂的雕花,雕花的缝隙里积着点灰尘,灰尘的形状却像一个个细小的指纹。
林夏把行李箱放在墙角,先翻开了那本《维也纳酒店住客须知》。纸质很厚实,边缘烫金,里面的字是黑色宋体,打印得格外清晰:
维也纳酒店住客须知(公共区域)
1. 钢琴厅每日9:00-21:00开放,位于一楼东侧。若听到钢琴声,可驻足聆听,但不可鼓掌;若钢琴前有人弹奏,请勿打扰。
2. 21:00后禁止靠近钢琴厅,无论是否听到琴声,均需立刻返回客房并锁好房门,直至次日7:00。
3. 一楼餐厅供应早餐(7:00-9:00),仅提供现磨咖啡与羊角包。咖啡需趁热喝完,杯底不可留残渣;若侍者递来带金边的盘子,需吃完盘中所有食物,不可剩余。
4. 走廊廊灯每小时闪烁一次,每次闪烁持续10秒。闪烁期间,需面向墙壁站立,双手贴在墙面,直至灯光稳定;闪烁时禁止行走、交谈,禁止直视廊灯。
5. 若在公共区域遇到穿黑色礼服的侍者,可回答其问路请求,但不可与他有眼神接触,不可询问其姓名、工作内容;若侍者未主动搭话,请勿打扰。
林夏的手指在“21:00后禁止靠近钢琴厅”那行字上顿住,又拿出苏晓的便签。苏晓的字迹很潦草,有些字被咖啡渍晕开,只能勉强辨认:“夏夏,别信须知里的时间——钢琴厅21:01会弹《月光奏鸣曲》,一定要去,琴盖下有东西。还有,别碰钢琴上的咖啡杯,杯底……有脸。”
便签的末尾,苏晓画了个小小的珍珠耳环,那是林夏送她的生日礼物,苏晓几乎天天戴着。
晚上八点五十,林夏坐在贵妃榻上,盯着窗外的夜景。酒店的院子里种着几棵梧桐树,树叶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吹,影子就像在蠕动。她时不时看一眼床头的时钟,时钟是复古的摆钟,表盘上的罗马数字有点模糊,指针走得很轻,却能清晰地听到“滴答”声,像有人在耳边数数。
八点五十九分,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像是穿着软底鞋,从走廊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然后消失了。林夏的心提了起来,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走廊里的壁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洒在地毯上,没有任何人影,只有那幅1980年客房走廊的油画,画里的走廊尽头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那是苏晓最喜欢的颜色。
九点整,摆钟“咚”地响了一声。林夏的心跳突然加快,她走到窗边,隐约听到楼下传来钢琴声。不是《致爱丽丝》,也不是其他的曲子,而是《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旋律缓慢而忧伤,每个音符都像浸在水里,透着股寒意。
她想起须知里的规则:“21:00后禁止靠近钢琴厅”,又想起苏晓的便签:“一定要去”。手指攥着门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换了双软底鞋,轻轻打开房门,走廊里的壁灯没有闪烁,油画里的人影还在,只是似乎离画框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