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惠?”“侍奉?”“莫失了礼数?”
这些词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五年的青春,五年的心血,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操劳与期盼,换来的就是他金榜题名之时,带着高贵的新妇踏碎她所有的尊严,还要她感恩戴德地跪下,去学如何“伺候”别人,全他那可笑的“贤名”?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以惊人的意志力死死咽了回去。不能哭,不能闹,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半分软弱。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直了身子。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被巨石压了太久终于挣脱而出的青竹,骤然展露出内里坚韧不屈的风骨。
她抬手,摸向发间。那根沈砚当年穷困时,用河边最柔软的草茎亲手编就、信誓旦旦说日后高中必以金簪相换的定情物,早已枯黄发脆,脆弱得不堪一握。
众目睽睽之下,她猛地将它抽下!同时,狠狠扯下身上那件沈砚前几日特意遣人送来、让她在今天务必穿上的、象征“贞静贤良”的诰命服外衫——虽无实际品级,却曾是她视若珍宝、以为是他认可的肯定!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尖锐刺耳,划破了所有虚假的喧闹。
她将扯裂的破衣与那根脆弱的断簪,用尽全身力气,重重掷于沈砚脚下!尘土瞬间沾染了华美的织金面料和耀眼的珠翠。
“沈状元!沈夫人!”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碎玉投盘,再无半分往日刻意维持的温顺柔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这‘贤惠’之名,我苏婉要不起,今日便送与你二人了!祝二位举案齐眉,贤名远扬!”
“从今日起,我苏婉与你沈砚,恩断!义绝!”
“你不是嫌我粗鄙,上不得台面吗?好得很!本夫人今日便离开你这状元府,自有我的去处!免得留在这里,污了你高贵的门楣!”
满场死寂。锣鼓唢呐早已歇了,所有的议论和私语都卡在喉咙里,连风都仿佛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慑,凝滞不前。
沈砚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新夫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像是从未见过如此“不识抬举”、“不顾体面”的女子。
苏婉却再不看他们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她毅然转身,拨开目瞪口呆、下意识为她让路的人群,挺直背脊,大步离去。阳光将她决绝的背影拉得很长,那一刻,她不是被休弃出家门的妇人,而是自行挣脱了一道黄金铸就、却冰冷彻骨的囚笼。
第二章 筚路蓝缕
离开沈家,苏婉身无长物。除了那身被撕破的“诰命服”,她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和极少的一点铜板——那是她平日里偷偷攒下,准备给沈砚添置新笔墨的。
第一夜,她宿在城郊破败的土地庙里,听着呼啸的寒风和野狗的吠叫,紧紧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愤怒和彻底的心寒。五年付出,喂肥了豺狼,磋磨了自己。
但她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天蒙蒙亮,她就用冰冷的溪水洗了把脸,将所有的脆弱彻底洗去。她需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她一路南下,凭借一手出色的绣工,沿途接些零活,勉强糊口,最终来到了商贸繁盛的扬州府。这里的繁华让她看到了希望,也感到了自身的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