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念头,如同深埋在冻土下的剧毒种子,在绝望的黑暗中汲取养分,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自救。她不能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深宫里。林家的血,不能白流!

机会出现在一个异常沉闷的午后。孙德海罕见地不在御前伺候,大约是去督促新贡的墨块了。萧景渊刚刚批阅完几份紧要的军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起身走向殿内深处的屏风后,那里设有一张软榻供他小憩。殿内只剩下两个当值的小太监,垂手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两尊木偶。

沈清晏的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发出擂鼓般的声响。她面前摊开的,是一卷记录去年江南丝绸贡赋的普通竹简副本。在御书房抄录的无数文籍中,毫不起眼。

她屏住呼吸,指尖蜷缩进掌心,指甲用力掐入肉里。尖锐的刺痛瞬间驱散了指尖的颤抖。她飞快地抬起左手食指,送到齿间,狠狠咬下!铁锈般的腥甜瞬间弥漫口腔,指尖传来清晰的锐痛,温热的血珠迅速渗出、凝聚。

右手执笔,蘸着朱砂,流畅地在竹简的正面,继续誊写那枯燥的贡赋条目。簪花小楷一丝不苟,笔画清晰。

而左手食指,悄悄探到打开的竹简背面。带着血珠的指尖,在坚硬微凉的竹片上,用尽全身气力,一笔一划,刻下扭曲却清晰的字迹:

魏党构陷...通敌密函伪...父藏书房第三楹...左起三砖下...血证...乞查!

每一个字都像在心上刻过,带着绝望的呐喊和孤注一掷的赌注。指尖的血很快变得粘稠凝固,她就再次用力挤压伤口,让新鲜的血液涌出。竹片的纹理割破了指腹的嫩肉,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混着紧张的心跳声,在死寂的大殿里仿佛被无限放大。

殿角的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光影在她低垂的脸上晃动,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模糊摇曳的暗影里。她始终保持着抄写的姿势,脊背挺直,只有那只在竹简背面飞速移动的带血手指,泄露着惊心动魄的秘密。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清冷气味,与她指尖弥漫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无声地对抗着,编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

最后一捺刻完,沈清晏迅速将那片刻字的竹简混入旁边几卷抄好的普通竹简之中,小心地合拢捆好。动作尽量轻柔,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一丝衣料摩擦的轻微声响——皇帝似乎翻了个身。

她的动作瞬间凝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堆积的书山,投向那片屏风的方向。

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屏风后烛火的微光勾勒出一个倚靠的轮廓,寂静无声。他醒了吗?他听到了吗?他……看见了吗?

那双因过度紧张和失血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紧紧地锁定着屏风的方向。握着笔的手指冰凉僵硬,指腹下湿润的刺痛感无比清晰。大殿里只有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她自己几乎冲破胸膛的心跳。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切疑问都没有答案,如同平静湖面下汹涌的暗流,只待一个契机,便会掀起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御书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千年的玄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