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染血的白绫,被一只苍老但异常稳定的手,从御案上推了下去。那白色布料上,暗红发褐的字迹触目惊心,如同干涸的血泪,蜿蜒在明黄缎面的奏章上,洇开一片片不祥的污迹。展开的白绫上,血字如刀,字字泣血,控诉着魏党罗织罪名、构陷忠良、贪墨军饷、通敌叛国!
龙椅之上,年轻的皇帝萧景渊面沉如水,搭在龙纹扶手玉质冰凉表面的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轻轻叩击着,发出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叩、叩”声。
阶下,百官肃立。目光低垂,仿佛地上的金砖上突然开了绝世名花,值得他们用尽一生去研究。无人敢抬头直视御座,更无人敢去看那卷血书。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沉重的空气几乎要压垮所有人的脊梁。
大殿右侧最前方,一张紫檀木雕花大椅中,当朝首辅、魏国公魏庸斜倚着。他身上那件金线盘绣的蟒纹朝服华贵耀眼,一只手搁在扶手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光滑的木头,发出节奏缓慢的“笃、笃”轻响,与御座上传来的“叩叩”声形成一种诡异莫名的对峙。他偏过头,目光扫过那片刺目的血字,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笑,像是毒蛇吐信。
“不过是几个不成气候的罪臣余孽,狗急跳墙罢了。临死前胡乱攀咬,疯言疯语,陛下,”魏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慵懒,“何必为此等小事动怒?徒增烦恼,伤了龙体可就不值当了。”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的寂静更深了一层。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百官的头颅垂得更低,恨不得缩进朝服领子里。魏党势力盘踞朝堂多年,根深蒂固,爪牙遍布六部九卿。此刻,谁敢接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的话茬?无人敢接这无声的对峙。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清晰地划破了死寂。
“魏大人说笑了。”
侍立在文官队列最末、几乎隐没在阴影里的沈清晏,捧着一方朱砂砚台,一步步走了出来。青布宫裙衬得她身形单薄,脸上血色褪尽,唯有一双眼,此刻亮得惊人。她曾是清贵翰林之女,满门抄斩后以罪奴之身入宫为笔侍,半月来沉默寡言,面容憔悴,谁都将她视作惊弓之鸟。
可此刻,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翠竹。目光扫过阶上紫袍金带的魏庸时,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的锐利。
“血书之上,”她捧着砚台的手稳如磐石,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大殿里,如同冰冷的玉珠落地,“有前任翰林学士、家父沈敬亭临终前的私印暗记。更有当年魏党走卒伪造边军粮草账目的关键笔迹摹本附后。若真如魏大人所言,只是‘疯言疯语’……”
她的目光越过百官,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宫墙,落在某个血腥的所在,“何至于劳烦东厂魏督公座下的缇骑精锐,在昨夜三更,屠尽了那位冒死递书的沈家旧部一家十三口?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未曾放过?”
“放肆!”魏庸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尽,化为暴怒的狰狞,拍案而起,巨大的声响在殿内回荡,“区区一个罪奴贱婢!也敢在金銮殿上妄议朝政?污蔑当朝首辅?谁给你的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