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要是……要是找不到我了,”少年清朗的声音混着风筝竹哨的嗡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记得这个记号!缠枝莲纹,中间有个‘鸢’字!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啦!”那声音,像一粒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种子,此刻骤然冲破坚硬的冻土,发出清脆的裂响。
她从贴身的里衣内袋里,摸出那枚被她体温焐得温热的半块玉佩。莹润的羊脂白玉,双鱼戏水的图案。玉佩翻转,背面那个阴刻的“辞”字,在烛火下清晰无比。
她再次看向素笺末尾。那里,是一个仓促写就、却力透纸背的字——“昀”。
萧昀!
玉佩的“辞”,密信的“昀”!双鱼玉佩合为“辞昀”,正是当今天子萧景渊登基前的名讳!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荒谬和某种宿命般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当年在腥风血雨中,推开扑向她的禁军,将那块染着他掌心温度的玉佩和一张出城令牌塞进她手里,然后用力将她推出地狱火海的……那个浑身浴血的陌生少年……
心跳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原来那个模糊的、支撑着她活下来的恩人身影,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成为了高踞龙椅、掌握生杀的天子!原来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下,藏着的是……
“沈清晏。”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阴影处传来,惊得她指尖一颤,差点捏碎了那薄薄的素笺。萧景渊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之外。他换下了沉重的朝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负手而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在黑暗中看过来的眼睛,幽深难测。
沈清晏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将素笺凑近跳跃的烛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角,瞬间蔓延开来,明亮的火焰吞噬着一行行墨字,也吞噬着那个“昀”字。滚烫的热浪灼着她的指尖,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的纸张。
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纸张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在潮湿的夜空中扭曲、消散。
“陛下深夜召见奴婢,有何吩咐?”她垂着眼,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但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她翻江倒海的心绪。
萧景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近几步,目光掠过石桌上那枚尚未收起的双鱼玉佩,又落回她低垂的脸上,似乎穿透了她强装的镇定。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唯有秋虫在草丛中细碎的鸣叫。
“没什么要紧的事。”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切开她所有的伪装,“只是想起幼时,总爱在宫外那片桃林放纸鸢。”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话语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断了线的风筝……最难寻回。当时给你缠风筝线的红绳,还留着吗?”
沈清晏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不是帝王的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某种探究和确认的目光。
他没有问玉佩,没有提密信,却问起了那根早已不知遗失在哪个角落的风筝红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瞬间席卷了她!昨夜他在屏风后,果然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她的血书,更看穿了她的恐惧和孤注一掷!这道深夜的召见,不是问罪,是回应!是试探,也是……递过来的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