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暮雪惊鸿
嘉佑七年的腊月廿三，眉州城迎来百年未遇的暴雪。子时的更鼓在风雪中沉闷作响，整座城池银装素裹，唯有知府衙门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光晕。
沈孤舟执青竹油伞踏雪而行，墨色大氅在风雪中翻飞，腰间司南佩发出清脆撞击声。他刚从城郊抱朴观归来，道袍下摆还沾着丹炉香灰。
行至醉仙桥畔，忽闻细微呜咽。循声望去，见雪堆里蜷着团烈焰般的赤影——竟是只后腿贯箭的白额玄狐。铁镞透骨而出，鲜血凝成冰霜，将周遭皮毛染成暗紫。
那小兽抬起琥珀瞳仁，映着雪光竟似含珠带露。沈孤舟俯身轻触狐耳，见其不躲不闪，反用鼻尖蹭他指尖，不由轻笑："倒是通人性的灵物。"解墨貂氅裹住狐身时，指尖触到后腰海棠形胎记，忽叹道："从今往后，唤你'春'。春者，推也。艸木逢阳则生，最配你这双生机勃勃的眼。"
回府途中，老管家提灯相迎："大公子这是..."沈孤舟侧身避开追问："雪地里捡的，取金疮药来。"绕过影壁时，他瞥见西厢窗纸透出的烛光——父亲仍在批阅公文。
卧房内暖意融融。沈孤舟为狐狸清洗伤口，发现箭镞刻着龙虎山镇妖符。他蹙眉捻诀，指尖泛起青光："遇上我算是你的造化。"狐狸似懂人言，舔他手腕，琥珀眸子映出漫天飞雪。
五更时分，沈孤舟忽觉膝头一轻。低头只见红衣少年蜷缩榻上，额间一点白毫，后腰海棠胎记若隐若现。少年拽他衣袖："冷..."声音清越却生涩。
"可有名字？"沈孤舟以道袍裹住他。
少年摇头，发丝擦过对方下颌。
"那便唤'春'吧。"他执笔写下篆体春字，"草木逢春，万物生长。"
少年盯着墨迹，忽然开口："沈...孤...舟..."正是白日里听到的名字。
沈孤舟讶然失笑："倒是聪慧。"指尖拂过少年后颈，"明日随我读书习字。"
刺骨严寒忽被暖香驱散。松木清气混着书卷沉香扑面而来，春疼得发颤的尖牙忽地松了。恍惚见恩人墨睫垂落，如蝶翅扫过玉山琼峰。
"既成人形，明日随我读书。"骨节分明的手抚过耳尖，声似昆山玉碎。春懵懂颔首，尾尖无意扫过腕间青玉佛珠，一百零八菩提子碰撞如碎冰。原来人间第一课，是记住这个叫沈孤舟的名字。
他悄悄打量四周：紫檀书架抵墙而立，案头宣纸压着青玉镇纸，琉璃灯罩内烛火摇曳。这与青丘狐宫的奢靡截然不同，每件器物都透着清冷孤傲。
腕间忽然一暖，是沈孤舟为他系上药纱。指尖划过皮肤时带来细微战栗，春想起族中长老警告："人族最擅虚情假意。"可这人眼底关切，却比狐火更灼热。
"睡吧。"沈孤舟将他揽入怀中，道袍袖口绣着暗纹云篆，"明日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春蜷在温暖怀抱里，嗅着淡淡沉水香。后腰胎记隐隐发烫，那是青丘王族血脉的印记。他想起坠落雪地时的绝望，想起箭镞上的镇妖符，爪牙不自觉地绷紧。
忽然有温热指尖抚平他蹙起的眉头："莫怕。"沈孤舟声音带着困倦沙哑，"既入我门庭，自当护你周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