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垂下眼,避开他那过于直刺人心的目光,顺手拿起旁边的陶碗佯装收拾,语气放得轻松,甚至带上了两分村里小媳妇们互相打趣时常有的玩笑口吻:“有啊。不过可惜了,我夫婿命不好,前些年战死沙场,骨头都没捡回来一根,留我自个儿守寡熬日子呗。”

她本意是划清界限,免得日后麻烦。一句“守寡”,既全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也绝了他可能有的任何念头。轻飘飘的,最是省事。

谁知话音刚落地,炕上的男人猛地僵住。

屋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

林溪疑惑地抬眼,一下子撞进那双眼睛里——方才的茫然警惕碎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悲恸和…难以置信的心疼?他眼眶迅速泛红,血丝蔓延,像是顷刻间被巨大的悲伤击中,连呼吸都停滞了。

林溪被他这反应吓住了,捏着陶碗的手指微微发白。

下一瞬,男人不知从哪儿爆出一股力气,竟猛地挣脱了虚弱的束缚,强撑着坐起身,一把将她死死箍进怀里!

陶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溪彻底懵了,鼻尖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浓郁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着男子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挣扎,可那手臂如铁钳般牢固,微微发着颤,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滚烫的液体滴落,砸在她颈窝里,烫得她皮肤一缩。

他…哭了?

沙哑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含着血沫滚出来:“对不住…对不住…娘子…苦等多年…我…我回来了……”

林溪如遭雷击,浑身僵直,脑子里嗡嗡乱响。

娘子?!

谁是他娘子?!这人是伤糊涂了,还是她听错了?!

“等…等等!你认错…”她试图推开他解释。

可男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那哽咽的、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她,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乱和不容辩驳的认定:“是我…是我回来了!别再等了…娘子…我回来了……”

林溪所有的挣扎和辩解,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她捡回来的,不止是个伤患,不止是个失忆的,还是个…自说自话认娘子的疯子?!

从那天起,林溪的生活彻底天翻地覆。

她捡来的男人,自认定她是苦守寒窑等他归家的发妻后,便彻底进入了“夫君”的角色。任凭她如何解释、否认、甚至发脾气,他都只当她是“怨他归来太晚,心生委屈”,或是“这些年过得太苦,不敢信他真回来了”,然后变本加厉地对她好,那是一种近乎笨拙又固执到极点的补偿。

他自称“沈戟”。因为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竖着一根晾衣的竹竿(戟),便胡乱给自己安了这个姓。

沈戟伤没好利索,就抢着干家里所有的重活。劈柴挑水,修补漏雨的屋顶,清理杂草丛生的院子。他力气大得吓人,那些林溪得费老劲的活儿,他三两下就能搞定。起初还常牵动伤口,血渗出来染红旧布,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对着她焦急的脸傻笑:“给娘子干点活,应当的。”

林溪骂他,他不还嘴,只抿着嘴笑,眼神亮得惊人。等她气消了,又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娘子,今日我能歇在你屋里的地铺上么?外面灶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