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二字,如同九天惊雷,携着万钧之力,狠狠劈落在萧琢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四肢百骸透出比死人更甚的寒意。
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睁大到极致,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医官,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挪到自己怀中那具冰冷的身体上,最后,视线落在那依旧被嫁衣覆盖的小腹之处。
胎儿?
两个月?
他的…孩子?
他和绥宁的…孩子?
「你…胡说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忽得不像话,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了孩子?他们最后一次…正是两月前他出征前的那晚…她那时…
所有被刻意忽略的细节疯狂涌上脑海——她近日似乎格外畏寒,胃口不佳
那次他见她时,她甚至微微蹙眉掩了下口…他当时只以为是国事烦忧,从未…从未往这上面想过!
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空白席卷了他的大脑。随即,是比刚才得知真相时猛烈十倍、百倍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轰然袭来,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噗——」
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她早已被血染透的嫁衣上,也溅落在他冰冷的铁甲上。
他整个人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抱不住怀里的重量。
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就在这片他亲手制造的血泊里,在他那柄剑刺穿她身体的同时…被他…亲手…
杀了。
「呃啊——!!!!」
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嘶吼,而是一种从肺腑最深处、从灵魂尽头撕裂而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
那嚎叫声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绝望、痛苦和自我毁灭的疯狂,震得整个大殿仿佛都在颤抖!
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她一同瘫倒在冰冷的地上,却依旧用尽最后力气将她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额头死死抵着她冰凉的额头,浑身剧烈地痉挛着,眼泪混合着血沫,终于冲破了一切阻碍,汹涌而出,却是血红色的泪!
「孩子…我们的孩子…绥宁…绥宁啊!!!」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从心口剜出,血淋淋,痛彻心扉。
殿外火光冲天,映着他扭曲痛苦到极致的面容和怀中那具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冰冷身体。
江山万里,社稷千秋,赫赫战功…此刻全都成了最荒谬可笑的背景。
他赢了这天下。
却输了她,输了他们的骨血,输了自己的一切。
永堕无边地狱,世世不得超生。
(3)
副将迟疑片刻,再度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将军,大局已定,陛下还在等您…」
「滚!」萧琢头也未抬,从喉咙深处挤出低吼,那声音里的戾气和绝望让副将心惊肉跳,不敢再多言半句,连忙带人退至殿外。
他紧紧抱着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脸颊贴着她冰凉的鬓角,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魂魄。
喜烛燃尽,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殿内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窗外冲天的火光偶尔闪烁,映亮他空洞失焦的双眼和她毫无声息的侧脸。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靠近。穿着藕荷色衣裙的柳依依走了进来,她看着萧琢失魂落魄紧抱李绥宁的模样,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嫉恨,随即化为泫然欲泣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