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很多很多人,在很深很深的地底,用某种失传的语言,反复吟诵着一段冗长而晦涩的咒文。

我爹陆老拐,是北方盗墓行里曾经数得着的人物,但他不信鬼神,只信手里那份代代相传、增补修正的墓穴结构图。

他常一边喝着劣质烧刀子,一边用粗糙的手指戳着图纸对我说:

“儿啊,这墓啊,就是死人存在银行里的宝贝,看着吓人,其实没啥。钥匙,永远攥在活人手里,就是这图!”

可他错了。

大错特错。

墓,根本不是什么银行。

那是牢笼。

是诅咒。

是通往另一个不可知世界的裂缝。

而真正的钥匙,从来就不在那些画满了等高线和标注点的图纸上。

三年前那场塌方,并非意外。

在陈九爷的人动手强行取走那件镇墓的玉琮瞬间,我清晰地听见了“它”的声音——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紧接着,整条墓道就像突然被赋予了生命活了过来,开始有节奏地收缩、挤压,如同巨蟒吞噬猎物前的缠绕。

我爹当时脸色剧变,他猛地把我推进旁边一个极其隐蔽的侧室,用身体死死堵住正在快速坍塌的入口。

最后一刻,他的嘴唇在动,塌方的轰鸣声淹没了所有,我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看见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半张祖传的残图,突然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了灰烬。

我在那处狭小的侧室里被困了整整七天。

被救出来时,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

左腿粉碎性骨折,严重感染,医生看着X光片直摇头,说能活下来简直是医学奇迹。

可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在那暗无天日、绝望窒息的七天里,我到底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答案简单得令人毛骨悚然:

岩壁上渗水处长出的苍白地衣,泥土里挖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虫卵,还有……一具靠在墙边、不知死了多少年、皮肉干枯紧贴骨骼的干尸那双凸出的、灰白色的眼珠。

它一直睁着眼。

直勾勾地“看”着我。

无论我躲到哪个角落,都能感觉到那空洞的视线。

直到极致的饥饿和求生欲摧毁了理智,我爬过去,用尽最后力气抠出了那两颗干瘪发硬的眼珠,闭着眼塞进嘴里,像吞咽石子一样艰难地咽了下去。

然后,我听见它笑了。

干瘪的胸腔里发出风箱般的嗬嗬声。

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孩子,你终于……醒了。”

醒?

我他妈一直醒着!

我只是想活下去!

出院后,我没回那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家”。

我在城郊结合部找了一处废弃的车辆报废场,搭了个简陋的铁皮屋,靠着捡破烂和帮一些不入流的盗墓贼画墓穴结构图过活。

我知道很多连专家都不清楚的古墓位置,不是从什么典籍资料上看来的,而是“听”来的。

地底下的那些“声音”对我来说,越来越清晰,就像老式收音机,只要我集中精神,就能调准频率,接收到那些来自幽冥的“广播”。

直到半年前,我在一个偏僻小镇的旧书市场角落,从一个眼神浑浊的老太太手里,翻到了一本没有封皮、残破不堪的线装书——《地眼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