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受辱与信号
雨水冰冷刺骨,像无数细小的银针,密集地砸在那口巨大的青铜椁上,发出空洞而诡异的回响,宛如某种远古的、被遗忘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跪在泥泞中,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膝盖,寒意顺着骨骼往上爬。
手指死死抠进青铜椁的缝隙里,粗糙的边缘割裂皮肤,指甲翻裂的剧痛早已麻木,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蜿蜒流进那些繁复而古老的纹路,仿佛在为某种仪式献上最初的祭品。
头顶上,陈九爷那双价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正不轻不重地踩在我的后颈上。
力道控制得极好,没有立刻踩断我的脖子,却足以压得我整条脊椎都在不堪重负地发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耻辱感比雨水更冰冷地冲刷着我的内心。
“小瘸子,”他慢悠悠地蹲下身,雪茄的辛辣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你爹,陆老拐,断气前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他是不是说——‘这墓,不该开’?”
我没抬头。雨水糊住了我的眼睛,但我不能抬头。
左腿的旧伤在阴冷的雨夜里疯狂地抽搐、叫嚣,像有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在骨头缝里来回刮擦。
三年前的那场塌方,如同噩梦重现。
我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整整七天,是他陈九爷带人最先赶到,也是他们亲手把我从废墟里挖出来的。
可他们救的不是我,他们眼里只有那件刚刚出土、温润生辉的西周龙纹玉琮。
而我爹,陆老拐,就死在那场人为制造的塌方里,临死前,他枯瘦的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张被血浸透、被火烧焦的残图,那图指向一个更大的秘密。
“说话啊!哑巴了?还是腿瘸了,连声带也瘸了?”
陈九爷失去了耐心,脚下猛地用力。
我额头猝不及防地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青铜椁沿上,眼前瞬间一黑,温热的血液立刻从破口处涌出,顺着眉骨滑落,流进眼眶,视野里一片猩红。
四周的人群里传来压抑不住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几个穿着黑色风衣、显然是陈九爷心腹的家伙,抱着手臂站在雨里,眼神冷漠,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安排好的戏剧。
这里是秦岭北麓深处人迹罕至的野葬沟,官方地图上的空白区,盗墓行里谈之色变的禁地。
而我,陆沉,是圈子里公认的、唯一一个活着从“地眼”里爬出来的人——他们明面上叫我小瘸子,背地里都叫我灾星,扫把星,认为我带来了不祥。
可我知道,我不是灾星。
我是钥匙。
是打开这口椁,也是揭开所有真相的唯一钥匙。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
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不过拇指大小的青铜铃铛。
样式古拙,铃舌似乎早已断裂,但铃身却刻满了与眼前这口巨大青铜椁盖上一模一样的、复杂精密的星轨纹路。
“你说它不该开?”
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不像人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可你听,它已经等不及了。”
陈九爷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