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咙发紧。
“不过,”他话锋一转,“念你初犯,又确有损失……”
他目光扫过烧焦的田埂,“赔德贵秀娥医药钱,再出十石稻谷修祠堂,此事作罢。”
十石?
我眼前发黑。
那是全家一年的口粮!
“族长!”我急声,“是他们先……”
“先什么?”他打断我,“先偷人?先放火?”
“可田是我的!稻是我的!”我声音嘶哑,“他们毁我收成,我不过自保!”
“自保到让人断指?”他冷笑,“陆明远,你心太狠。”
火把下,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我突然明白,他根本没想主持公道。
他要的是平衡。
是让我疼,让我怕,让我记住在这个村子,谁都不能打破规矩。
王秀娥得意了。
她爬过来,手指戳我胸口:“赔!赔不出来,就把你娘那几亩嫁妆田抵给我!”
我浑身发抖。
赵德贵也咬牙:“还有我的手指!我要你一只手偿!”
人群窃窃私语。
有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
5
我低头,看见自己影子被火把拉得很长,像条被拴住的狗。
“好。”
我突然开口,声音平静。
王秀娥愣住。
我抬头,冲她笑,笑得牙根渗血:
“十石稻谷,一文不少。”
“不过”
我话锋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纸。
县衙发的“良田契”,盖着鲜红大印。
“新稻种,县衙备案,亩产预估三石五”
我声音清晰,砸在每个人耳朵里:“按族规,毁人田产者,三倍偿还。”
“二亩试验田,三倍就是十八石。”
“赵德贵,王秀娥你们先赔我十八石!”
人群炸锅。
族长瞳孔一缩。
“你放屁!”赵德贵跳脚,“你那破田,哪值三石?”
我冷笑:“不信?问三大爷。”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老人。
三大爷拄拐走出,咳嗽两声:“我作证,县衙张师爷亲口说,这田值三石五。”
族长脸色铁青。
张师爷是县太爷的红人,他不敢得罪。
僵持中,三大爷又补一句:“陆家新种,叫‘番麦一号’,耐旱抗虫,县里都盯着。”
族长拐杖重重杵地:“陆明远!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直视他,寸步不让:“族长,族规在上,您说了算。”
空气凝固。
火把“噼啪”作响,像无数小鞭子,抽在每个人脸上。
最终,族长咬牙:“各退一步,医药钱与稻谷相抵,双方两清!”
我拱手:“听族长的。”
王秀娥还想闹,被族长一眼瞪回去。
赵德贵瘫坐在地,像条被抽了筋的癞皮狗。
我转身,大步离开。
我回到田埂,蹲下身,拨开黑灰。
底下,稻根完好。
嫩白,结实,像婴儿的手指。
我吐出一口浊气,笑得胸腔震动。
这把火,烧掉了两个敌人,也替我除了顶层的病叶。
真正的试验田,在灰烬之下,安然无恙。
明天就是分水日。
往年,赵德贵一手把持渠口;今年,他断了指,可恨意只会更毒。
我正想着,远处传来脚步声。
三大爷披着蓑衣,拎着半坛酒,走过来。
“明远。”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