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泥水溅裤腿,也不管。
“德贵放话,今夜要烧你稻垛。”
我愣了半秒,笑了。
“好啊。”
三大爷一愣:“你还笑?”
“笑他蠢。”我冷笑,“烧我田,正好让我抓现行。”
三大爷皱眉:“你……设局?”
我咧嘴,露出白牙:“不是设局,是请君入瓮。”
6
雨,砸下来了。
雨幕里,忽然有火把晃动。
影影绰绰,往渠口方向去。
我眯眼,狗东西,果然先下手了!
我抄起锄头,冲进雨里。
泥水溅到裤腰,像无数冷手往衣里钻。
可我浑身滚烫,血在烧。
渠口,灯火通明。
赵德贵披着蓑衣,左手缠白布,渗出血色。
右手举着铁锹,正指挥几个壮汉堵缺口。
“快!把口子再挖深!陆家的田,一滴都别给!”
王秀娥也在,举伞,给他擦雨水。
那动作,腻歪得像新婚小媳妇。
我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像狼。
“挖我水?问过我了吗!”
众人回头。
火光下,我脸是泥,眼是血,活脱脱地狱爬出的恶鬼。
赵德贵下意识后退,踩到水里,“扑通”溅个大马趴。
王秀娥尖叫,伞被风卷跑。
我抡圆锄头,对着堵水沙包,狠狠一钩。
“哗啦!”
沙包裂,河水喷,像挣脱锁链的龙,直扑我田。
“陆明远你疯了!”赵德贵爬起,铁锹冲我劈来。
我侧身,锹头擦着耳朵过去,带起一阵风。
反手一锄,勾住他脚踝。
“咔嚓!”
人仰马翻,泥水翻天。
他左手本就断指,这一摔,白布全红,疼得满地打滚,嚎得像过年猪。
壮汉们围上来。
我抡锄头,水花四溅,指谁,谁退。
“来啊!不怕断指的,上!”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月前,他们亲眼看我让族长吃瘪;半个月前,他们亲眼见赵德贵手指滚地。
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王秀娥突然扑过来,抱住我腿。
“明远!你再闹,我告族长!让你赔得倾家荡产!”
我低头,看她那张被雨水泡花的脸,笑得阴冷。
“告?行,先赔我十八石。”
她噎住。
我抬腿,一脚踹开她,“扑通”坐水里,灌了满嘴泥。
“雨大,别呛死。”
我转身,抡锄,“咚咚咚”连砸三下。
渠口扩大,河水狂奔,冲得稻茬东倒西歪。
可我知道,根会抓住水,也会抓住泥。
明年,它们会抽穗,会灌浆,会压弯枝头。
而赵德贵,只能站在干岸上,看我一粒一粒收走他的命。
远处,忽然传来铜锣。
“当当当”
族长带着几十号人,举火把,踏泥水,气势汹汹奔来。
“陆明远!又闹事!”
我拄锄而立,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像一条小瀑布。
“族长,我浇田,算哪门子闹事?”
“分水日未到!你私挖渠口,按规矩”
“规矩?”我打断他,声音比雨还冷,“规矩就是让他们堵我水,让我稻子活活渴死?”
族长噎住,胡子直颤。
我抬手,指向赵德贵。
“此人,昨夜放火未遂,今日又断我水源,按族规,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