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里提到,当年因为一场技术泄密和产权纠纷,白振堂被卷入一场风波,最终被撤职查办,一生心血付诸东流。不久后,总工程师郁郁而终。
白振堂。白建奇。白立。
这三个名字,像一条线,将所有的谜团都串了起来。白立,是白建奇的儿子,白振堂的孙子。他不是在玩什么社会学实验,他是来复仇的。他要用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让顾家也品尝他祖父和父亲当年“家破人亡”的滋味。
那封信里提到的“名单”,应该就是当年决定工厂技术人员去留,或者说,决定谁能得到保护的关键。而他的父亲顾年,不知为何,没有将白振堂的名字写上去。
顾昭桢靠在书架上,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个与世无争的手艺人,一生只与那些不会说话的古物打交道。他从未想过,在父亲沉默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一段足以招来杀身之祸的恩怨。
父亲的“袖手旁观”,毁掉了白家两代人。如今,白家的后人,用一种更极端、更残忍的方式,将这份“选择”的痛苦,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他终于明白了白立那平静眼神背后的东西——那是积压了三十年的、深入骨髓的恨意。这种恨,不会因为钱而消解,不会因为求饶而动摇。他要的,就是看着顾家,也做出一个毁灭性的选择,以此来告慰他父辈的亡魂。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稽古斋里没有开灯,各种古物的轮廓在黑暗中,像一只只沉默的怪兽。顾昭桢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这不是一个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这是一笔必须用血来偿还的债。
而他和他母亲,就是那用来抵债的祭品。
5
带着这个沉重的秘密,顾昭桢回到了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那个温柔、脆弱,对过去一无所知的老人。难道要告诉她,我们之所以会陷入今天的绝境,是因为你丈夫三十年前的一个决定?
何袖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晚饭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絮叨,只是安静地吃饭,然后默默地看着他。她的眼睛虽然看不清,但她的心,似乎能“看见”儿子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昭桢,”她忽然开口,“你今天,去见你爸了?”
顾昭桢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啊,妈,怎么这么问?”
“你身上的味道,跟他当年一模一样。”何袖放下筷子,轻声说,“每次他从仪表厂回来,就是这个味道。一股子旧铁皮、机油,还有……心事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昭桢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母亲竟然还记得。记得那段他父亲短暂的、与稽古斋无关的岁月。
“妈,你……还记得爸在仪表厂的事?”他试探着问。
“怎么不记得。”何袖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那时候你还小。你爸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回来,就躲在书房里画图纸,写报告。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他那双手,是用来修补历史的,不是用来跟冰冷的机器打交道的。后来厂子效益不好,让他回来守着铺子,他反倒松了口气。”
“那……您知道白家吗?白振堂,白建奇?”顾昭桢小心翼翼地吐出这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