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们……”
亚瑟端着水杯回来了,玻璃杯壁凝结着冰凉的水珠。他把它递到我面前,眼神温和,却像覆盖着一层薄冰。“喝点水,艾伦。你脸色很不好。”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只够我们两人听见,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看来李斯特医生也没能把你照顾得很好。”
他知道!他知道我的心理医生是谁!
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炸开在我的头皮。我猛地挥开他递来的水杯。玻璃杯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水渍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别碰我!”我尖声道,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爸妈早就——!”
“艾伦!”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伤害的震惊和急切,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用力得几乎掐进我的肉里,“不准胡说!你看看我们,我们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累,又产生那些不好的念头了?”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真切的担忧和痛苦,逼真得让我瞬间恍惚。
父亲皱紧了眉头,语气沉了下来:“是不是那个医生又给你说了什么?我就知道,外人根本不懂我们家的事!亚瑟好不容易好了,回家了,还找到了这么好的艾米丽,你今天回来,就该高高兴兴的!”
他们的言语像一张湿透的毯子,劈头盖脸地裹住我,沉重,窒息,试图捂灭我所有质疑的火花。他们用关切和责备编织成网,要把我的理智定义为“病情”。
我剧烈地喘息着,视线从他们脸上——那张张写满了“爱”与“担忧”的、我记忆中最亲密的脸——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亚瑟脸上。
他静静地看着我,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不是一个微笑,那是一个标记,一个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标记。他在欣赏我的崩溃,欣赏我这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
然后,他的目光轻轻转向我身后的艾米丽。
我顺着他的视线,猛地扭头。
艾米丽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她正静静地看着我。脸上那副羞涩的新娘面具褪去了,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像两口深井,映不出任何光线,只有一片虚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就在我与她对视的这一刻,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但我读懂了那个口型。
她说的是:
“跑。”
3
跑。
那个无声的字眼像一颗子弹,击中我混乱的核心,炸开一片短暂的、冰冷的清明。
跑!
我的身体先于崩溃的理智做出了反应。我猛地甩开母亲钳制的手,巨大的力量让她踉跄着跌向父亲。我转身,扑向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橡木大门。
“艾伦!”
“拦住她!”
身后是父亲惊怒的吼声和母亲带着哭腔的尖叫。还有亚瑟,我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追来。
手指碰到冰凉的门把,用力一拉——
门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