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小姐一饭之恩,宋砚没齿难忘,若能高中,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他说得诚恳,眼里有光闪烁。我信了,动用了外公和侯府的关系,为他打点,为他铺路。
换来的,是他用一杯下了药的茶,毁了我的清白,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被我强行“逼迫”、不得已负责的可怜模样。
侯府丢不起这个人,我只能嫁了。外公气得大病一场,从此与我疏远。
嫁妆如流水般填了宋家无底洞。王氏一面享受我的金银带来的富贵,一面哭诉她儿子娶了我受天大委屈,被权贵压得抬不起头。
宋砚一面用我的钱广交“友人”、打点官场,一面对着我唉声叹气,说因为我,他永远失了男人尊严,连累他不能与“真心所爱”的林月儿相守。
就连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从小被王氏抱养,教得视我如仇寇,反而对那个一年见不了几次、只会用小玩意讨好他们的林月儿亲近依恋,甚至偷偷叫她“娘亲”。
我吵过,闹过,最后都成了我善妒、恶毒、不容人。
心就是这样一点点死掉的。像一块鲜活的肉,慢慢被磨烂,发黑,腐烂,发出连自己都厌恶的臭味。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在这四方后宅里烂掉,臭掉,直到和他们一起埋进土里。
直到三天前。
宋砚的棺椁才刚刚备好,那个我一直避而不见的人,直接闯进了我的院子。
他穿着二品大员的紫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不再是少年时的跳脱不羁,而是沉静的威严。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却让他更显深沉难测。
沈诀。
他看着我,看着这破败院落,看着我身上半旧不新的衣裳,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痛色。
“阿缨,”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我回来了。”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想躲开他那仿佛能灼伤人的目光。十年了,我最不愿让他看见我如今这副模样。
他却上前一步,不容我躲避:“宋砚死了?”
我僵硬点头。
他沉默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半分快意,只有冰冷的嘲讽和心疼。
“便宜他了。”
然后,他目光沉静地看向我,像是看进我枯死的灵魂深处。
“阿缨,仇,要自己报才痛快。”
那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头顶密布了十年的阴霾。早已干涸的心湖底,有什么东西猛地挣动了一下。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付了车资,慢慢走回那处挂着白幡、已然清冷的宅子。
王氏哭累了,回房歇着了。灵堂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宋砚的棺材孤零零地摆着,香炉里的三炷香将将燃尽。
我走到棺椁边,看着那厚重的木板。
里面躺着的这个人,毁了我的一生,用恩情和婚姻绑架了我,吸干了我的血,还让我替他养大了两个向着别人的白眼狼。
死,真是太便宜他了。
沈诀说得对。
仇,要自己报,才痛快。
灵堂阴冷的风吹过我的鬓角,我伸手轻轻抚过那冰冷的棺木,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戏台还没塌,台下看着的人,也还没散。
这出戏,得唱完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