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氏病倒了。

说是病倒,不如说是吓倒,气倒。那日被我当面撕破她儿子和她自己的脸皮后,她回屋就真起了高热,嘴里胡话不断,一会儿哭“砚儿你死得好冤”,一会儿又骂“毒妇不得好死”。

府里请了大夫,药照常煎,饭照常送,只是再没人耐着性子听她哭诉咒骂。常嬷嬷拨去伺候的人,手脚麻利,眼神却冷,像对待一件不得不处理的破烂家什。

承恩和念婉被彻底拘在后院一个小偏房里,有两个沉默寡言的婆子看着。

起初他们还哭闹,摔东西,叫嚷着要祖母,要月姨。饿了几顿后,声音便小了下去,只剩下一双眼睛,隔着窗棂,又恨又怕地偷瞄外面。

府里的空气彻底变了。下人们行走无声,眼神交接间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窥探。

我乐得清静,每日只在自己院里看书,偶尔问问常嬷嬷外面的情形。

“榆林巷那边,林氏近日呕吐得厉害,私下里托那送菜的婆子去抓过一副安胎药。”常嬷嬷低声回禀,“那婆子嘴碎,出巷子时与人炫耀,说那家娘子怕是有喜了,将来富贵了少不了她的好处。”

我翻书页的手指顿了顿。

“哦?”眼底掠过一丝冷嘲,“她倒是不瞒着。”

“穷巷陋室,突然有了倚仗,难免轻狂。”常嬷嬷道,“已按小姐吩咐,让人‘无意间’把这话递给了咱们府里原先那个被撵出去、惯会巴结老夫人的马婆子。她如今在城南一带帮闲,最是个包打听。”

“很好。”我合上书,“族老那边呢?”

“几位老太爷都已通过气,只等小姐这边的动静。”常嬷嬷顿了顿,声音更低,“沈大人那边也传了话,京兆尹衙门和王御史府上,他都已打点过,届时只需一个由头。”

由头。

我捻着指尖,目光落在窗外一株枯败的石榴树上。

很快就有了。

没过两日,宋宅大门外就喧闹起来。

一个尖利的女声哭天抢地,拍着门板嚎啕:“放我进去!我要见老夫人!我要见夫人!天杀的哟!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宋大人你睁开眼看看啊!你尸骨未寒,就有人要逼死你的骨肉啊!”

是那个被撵出去的马婆子。她嗓门洪亮,刻意闹事,引来了半条街的围观。

门房慌里慌张要来报我,被常嬷嬷一个眼神止住。

我坐在正厅里,慢条斯理喝着一盏温茶。

外面的哭嚎越发凄厉:“……老婆子我亲眼所见!那榆林巷的林娘子都有了身子了!就是宋大人的种!如今宋大人没了,夫人就要下毒手啊!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这是要让我们宋家绝后啊!老夫人!老夫人您管管啊!”

恰到好处,里间病榻上,隐约传来王氏嘶哑激动的“嗬嗬”声。

时机到了。

我放下茶盏:“去请几位族老过来。再去个人,把外面那位‘忠心为主’的婆子,连同榆林巷那位‘可怜’的林娘子,一并‘请’进来。记得,多请些街坊邻里做个见证。”

常嬷嬷领命而去。

不过一刻钟,庭院被挤得水泄不通。

几位须发皆白的族老被请到上首坐着,面色凝重。四下里站满了看热闹的街坊,目光在我、被扭着挣扎嚎哭的马婆子、以及面色惨白如纸、小腹已微微隆起的林月儿身上来回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