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巷子里那条泥泞的路,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但总得往前走。接连几天,朱福友和陈丰兵都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
朱福友的身体在“本源生机”和草药的共同作用下,恢复得越来越明显。虽然离完全康复还早,但正常行走、做些轻便活计已无大碍。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休养,同时更加专注地内视引导那丝暖流,感觉对其掌控似乎精进了一丝丝,效果依旧微弱,但持之以恒带来的细微变化让他安心。
陈丰兵则闲不住,每天都会出去转悠,有时是帮隔壁的赵婶抬抬水(换回一小把腌菜),有时是去更远的野地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野菜或柴火(收获寥寥),更多时候是蹲在巷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听些街谈巷议。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朱福友感觉精神不错,便也挪到窝棚口,靠着土墙晒太阳,看着眼前这幅生动的贫民区日常画卷。
对面窝棚的赵婶是个大嗓门的热心肠,这会儿正一边晾晒打满补丁的衣服,一边数落自家那个七八岁、瘦得像猴儿一样却异常皮实的儿子狗蛋:“你个讨债鬼!又去钻泥坑!这衣服才洗了几天?看我不揍你!”狗蛋嬉皮笑脸地躲闪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斜对面住着的是个沉默寡言的李木匠,手艺不错,但时运不济,接不到大活。他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就着阳光,极其耐心地打磨着一小块木头,似乎是在做一个精巧的榫卯,专注的神情与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
巷子中段,几个和朱福友年纪相仿的少年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眼神时不时瞟向码头方向,脸上带着对“混码头”生活的向往和一丝畏惧。他们是黑水帮最外围的潜在招募对象,或许哪天被看中,就能摆脱朝不保夕的日子,但也可能跌入更深的泥潭。
还有一个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担子里是些针头线脑、劣质胭脂水粉、小孩玩的泥哨子等小玩意。他的到来总能引起一阵小骚动,几个妇人围上去,精打细算地挑拣着,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福友哥,你看啥呢?”陈丰兵凑过来,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
“看人。”朱福友笑了笑,“这人啊,为了口饭吃,真是各有各的活法。”
“可不是嘛,”陈丰兵深有感触,“俺刚听货郎说,码头那边前两天确实闹腾了一下,好像真查出点啥,张新泉手下有个小头目倒了霉,被上面训得不轻,这两天火气大得很,孙海兵他们都夹着尾巴做人呢。”
朱福友心中了然,难怪这几天如此消停,原来是上面出了点小变故,牵制了张新泉的精力。这无疑给了他们更多喘息的时间。
“对了,哥,”陈丰兵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俺刚才看到吴老伯门口放着一小捆干柴,不知道谁放的。赵婶说是早上天没亮时,好像看到李木匠从那边过来……”
朱福友闻言,看向李木匠那沉默的背影,心中了然。看来,默默关心吴老伯的,不止他们。这种底层人民之间无声的互助,在这条破败的小巷里悄然流淌。
下午,朱福友又开始琢磨他的“粘合剂”大业。草筋泥对付屋顶勉强可行,但他想要更通用、更便携、说不定能有点小用处的东西。
他让陈丰兵帮忙,收集了一些看起来可能有粘性的东西:一种是桃树树干上渗出的半透明胶状物(桃胶),一种是某种野豆荚里刮下来的黏液,还有一种是河边一种水草的根茎,揉碎了也很粘滑。
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分别放在破碗里,加水熬煮或者捣烂,弄得窝棚里一股怪味。
赵婶路过,捏着鼻子笑骂:“朱小子,你俩这是鼓捣啥呢?弄得跟野人熬药似的!”
朱福友也不恼,笑着回答:“赵婶,我们试试能不能熬出点浆糊,以后补衣服就不用愁了!”
“哟!那可好!熬出来了记得给婶子留点!”赵婶哈哈笑着走了。
试验结果并不理想。桃胶很难融化,野豆荚黏液干了就失效,水草根茎的粘性太弱。但他并不气馁,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一种玩乐和探索,暂时忘却了烦恼。
陈丰兵看着那一碗碗五颜六色、散发着怪味的“失败品”,挠着头:“哥,这玩意能行吗?俺看着咋不像呢……”
“失败是成功之母嘛。”朱福友用了一句现代的歇后语,看着陈丰兵一脸懵的样子,笑着解释,“就是多试几次错,总能碰对一回。”
正当他俩对着“失败品”发呆时,郑学寿来了。老郎中一进门就闻到怪味,再看到碗里的东西,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们两个小子,真是能折腾。这是作甚?”
朱福友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郑学寿捻着胡须,仔细看了看那些东西,摇摇头:“桃胶需慢火久熬,方可化开些许,且极易腐坏。至于这些……”他指了指其他碗,“怕是难以成事。”
但他话锋一转,眼中带着一丝考较和引导的意味:“不过,你若真想要粘合之物,老夫倒知道一些。譬如,补伞匠人常用鱼鳔熬胶,皮匠用牛皮熬制,皆甚牢固。甚至有些木匠秘传的胶方,会加入骨粉、石灰等物,水火不侵。只是制法繁琐,材料也非易得。”
又是新的知识!朱福友听得眼睛发亮。虽然同样遥远,但却指明了更清晰的方向。鱼鳔、牛皮……这些都是可能获取的东西,只是需要成本和技巧。
“多谢郑老指点!”朱福友真心道谢。郑老不仅治病,更像一个无意识的引路人,不断为他打开这个陌生世界知识的大门。
郑学寿摆摆手,照例诊脉,脸上再次露出满意的神色:“恢复神速,简直闻所未闻。再静养几日,便可无大碍了。”他留下药,又看了看那些“失败品”,摇着头,笑着离开了。
送走郑老,朱福友看着那些碗,又看了看外面熙熙攘攘的小巷。虽然“万能胶”的梦想暂时破灭,但他并不沮丧。
生活就是这样,由无数琐碎的细节、形形色色的人、成功或失败的尝试构成。黑水帮的阴影或许仍在,但此刻,阳光温暖,邻居们各有悲欢,兄弟在身边,未来似乎也并非全无希望。
他拿起那个糊着泥的破瓦罐,仔细看着那坨已经干硬、却依旧牢固地守着裂缝的草筋泥。
“慢慢来,”他对自己说,“总能找到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