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精准、周到、无可挑剔。
就像……就像一套被写入底层代码、完美执行的程序,找不到任何一个bug。
昨晚,我半夜口渴,起来去客厅倒水。经过客房时,门虚掩着一条缝。鬼使神差地,我瞥了一眼。王亚茹并没有睡,她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台灯的光晕笼罩着她。
她正对着一个巴掌大的电子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滑动、点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流一闪而过。
那专注的侧影,那屏幕上冷冽的光,那手指的速度,绝不是一个退休语文老师在刷剧或看新闻该有的状态。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全神贯注的……工作状态。
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门外的目光,猛地回头。一瞬间,那种沉浸式的专注消失了,脸上如同川剧变脸般切换成了那种我已然熟悉的、过度温情的、甚至带着点嗔怪的笑容:“还没睡?要喝水吗?妈给你倒。”
我当时像是被窥破了什么秘密,心脏狂跳,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卧室后久久无法入眠。那一眼,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认知里。
而此刻,她将摆盘精致得像米其林餐厅出品的煎蛋和培根放在我面前,金色的流心蛋液缓缓渗出,边缘焦脆的培根卷成诱人的弧度。“尝尝,豆豆说你最喜欢单面煎,流心的,还要撒一点点黑胡椒碎。”
我拿起叉子,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是的,我喜欢。但这个喜好,连同我这个人,似乎早已被林豆花抛之脑后,扔进了记忆的回收站。
“豆豆……她最近到底怎么了?”我忍不住再次问道,这个问题我问过岳母不止一次,也试图问过妻子,得到的永远是永远得不到的答案。
王亚茹在我对面坐下,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桌上。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浓淡相宜的忧虑,多一分则做作,少一分则淡漠:“那孩子,哎,就是工作太拼了,钻了牛角尖。心里压力大,又不知道怎么排解。你别怪她。她只是……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那个‘心域’项目,听说非常烧脑,竞争也激烈。”
又是这套万金油式的说辞!像程序弹出的标准错误提示框。
“那您呢?”我放下叉子,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两潭过分完美的“慈爱”中找出哪怕一丝裂痕,“您为什么要做这些?这些……远远超出一个岳母范畴的事情。”
她的笑容更深了,嘴角弯起一抹精准的弧度,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极快。那笑容像一张精致无比却毫无生气的人皮面具:“傻孩子,我是你妈啊。豆豆顾不上你,我看着心疼。补偿你,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补偿”。
这个词,这个精准而又无当的词,像一只从遥远山顶扑向水面的大鸟,在我的心湖中轻轻荡漾。
这时,书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豆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长期熬夜后的青白和疲惫,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沉浸在虚拟世界激战后的亢奋残留,一种脱离现实的高烧般的光彩。她看了一眼餐桌旁气氛诡异的我们,没有任何表示,像个盲人一样无视了所有存在,径直走向咖啡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