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用气吹小心清理了断面可能存在的微尘,然后拿起镊子,极其轻柔地拨开一点点外部结构,观察内部受损情况。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带着一种长期与精密机械打交道形成的、近乎本能的熟练与谨慎。
粘合需要先对位。他用指尖抵住太阳能板的边缘,尝试着将它推回原本的位置,寻找最完美的契合点。金属和复合材料的细微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冰冷,却奇异地带起一阵遥远的、关于塑料模型板件的粗糙感。
……
高中那个午后的闷热再次裹挟而来。
他记得她低头寻找那片太阳能板时,后颈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皮肤,细软的绒毛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记得她发现被他踩碎时,猛地抬头瞪向他,那双总是温顺垂着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烧着一种被压抑的、亮得惊人的火苗,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了红。
她气极了,也委屈极了。却硬生生忍着,在全班目光下,低着头对老师说“没事”。
那一刻,他心里那点幼稚的、想要惹恼她、让她注意自己的恶劣快感,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嗤一下漏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烦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
他讨厌她那种逆来顺受的安静,更讨厌自己成了让她露出那种表情的元凶。
所以,他逃了。丢下一句更伤人的话,像个打了胜仗却溃逃的败兵,匆匆离开教室。
然后,在那个深夜,他对着买来的新版模型和从她那里“偷”来的碎片,较劲似的,非要把它修得比原来更好。
台灯的光晕下,少年眉头拧得死紧,嘴里不住地低声咒骂。
“艹,这什么玩意儿,这么脆!”
“胶水呢?妈的,别粘手上!”
“啧,这颜色不对,丑死了。”
每一个步骤都伴随着不耐烦的嘟囔,可手上的动作却轻得不能再轻,耐心得近乎偏执。他用笔刀一点点削磨水口,用细砂纸小心翼翼打磨结合处,比对着颜色,试图调出更接近金属质感的漆。
他想象着她拿到时惊讶的表情,或许会皱起眉,猜测是哪个好心人做的。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是他。
这样也好。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反正她眼里,他大概就是个只会搞破坏的混蛋。
粘合最后一片太阳能板时,窗外已经泛起晨雾般的灰白。他看着那个在灯下泛着柔和光泽、几乎看不出损伤痕迹的模型部件,长长吁了口气,一种笨拙的、无法言说的满足感,暂时压倒了心底那点莫名的焦躁和心虚。
他把修复好的部件和她那片碎掉的原件,用软布仔细包好,放进一个空的文具盒里。
第二天,他趁课间操教室没人,做贼一样溜回来,飞快地把那个小盒子塞进了她桌斗最深处,还用几张废试卷盖了个严实。
做完这一切,他心脏跳得飞快,像是刚跑完一千米。回到操场,阳光刺眼,他隔着人群,远远望见她站在班级队伍里,背影纤细,正随着广播操的音乐认真地伸展手臂。
动作标准,一丝不苟。
傻乎乎的。
他别开脸,嘴角却忍不住,极小幅度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