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冷笑一声,手里的核桃“咯咯”作响,像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吃的、住的,哪一样不是老子的?你的女儿,就得听老子的!”
“我说不准上,就是不准上!”
他伸出一只枯树皮似的手,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拿来。”
我死死攥着那封通知书,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那不是一张纸。
那是我的命。
是我前半生唯一的奔头。
“爷爷,”我开口,嗓子干得像在冒烟,“您凭什么?”
“就凭我是你爷爷!”他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叮当响,“就凭你爸是我生的!我让你们往东,你们就不能往西!”
“把通知书给我,然后收拾东西,下个月跟你伯母去电子厂打工!”
“我不!”
积压了十八年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反了!真是反了!”爷爷气得脸涨成猪肝色,他阴鸷的目光转向我爸,“老二,管好你女儿!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教训!”
我爸的腰杆,在我记忆里第一次挺得笔直。
他眼眶通红,一字一句地砸在地上:“爸,这件事,我不同意。墨墨必须去上大学!”
“好,好得很!”
爷爷怒极反笑,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抄起墙角的黑沉沉的拐杖,抡圆了就朝我爸的背上狠狠抽去。
“砰!”
那一声闷响,让我的心脏瞬间停跳。
我爸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死死地护在我身前,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
“你还敢犟嘴!”
“砰!砰!砰!”
拐杖带着风声,一下下地砸在我爸的背上、腿上,他白色的T恤上迅速洇开一朵一朵刺眼的红。
“爸!别打了!我给他!”我哭喊着,疯了一样扑过去。
可爷爷的动作比我更快。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信封,在我和我爸绝望的注视下,“刺啦——”一声,将它撕成了碎片。
“现在,我看她还怎么去上学!”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像一头终于咬死猎物的野兽,把那堆碎纸屑狠狠地摔在我的脸上。
冰冷的纸片划过我的脸颊,带着细微的刺痛。
我没有哭。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要把他此刻狰狞的嘴脸刻进骨头里。
我爸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我麻木的脸,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伤。
那个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眼中突然迸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光。
他扶着墙,慢慢站直身体,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
“这个家,我们不待了。”
“爸,我们分家。”
2
“分家?”
爷爷笑得像是听见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枯瘦的手指着我爸,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林建国,我那一拐杖是不是把你脑子给打傻了?”
“分家?你拿什么分?”
他唾沫横飞:“你住的这房子是我的!你开的那个破面馆,本钱都是我给的!你分出去,等着喝西北风吗?”
伯母立刻跟腔,那张涂着廉价口红的嘴一开一合,声音腻得发慌。
“就是啊二弟,别说这种气话,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快给爸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再说了,林墨去打工供弟弟上学,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