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勺刚碰到釉水,就觉得不对劲——釉水很稠,不像平时的釉水,而且有点黏,沾在木勺上,像血。她低下头,想看看怎么回事,突然,釉水里浮起了一张脸!

是小满的脸!

头发散开,缠着朱砂粉,贴在脸上,眼睛是红的,像渗了血,眼窝里淌出红色的液体,是釉料,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釉水里,发出“滴答”的声。

“啊!”阿青吓得尖叫起来,木勺掉在缸里,溅起的釉水沾在她的手上,像血一样红。

“师妹,慌什么?”辛九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是辛家窑的窑主,很少来画坯房,今天却穿着件黑布衫,手里拿着个瓷瓶,瓶身上是没画完的釉里红。

阿青转过身,看到辛九指的脸,枯瘦的,皮肤是蜡黄色的,眼睛里没有光,像两口枯井。他走到调釉缸前,伸出枯瘦的手指,搅动着釉水,小满的脸在釉水里晃了晃,慢慢消失了。

“师妹可知,辛家的釉里红,何以艳如血?”辛九指的声音像砂纸磨木头,“寻常的朱砂釉,烧不出这样的颜色,得用‘美人祭’——活人投进窑里,怨气渗进瓷胎,釉色才能红得透亮,才能不裂。”

阿青的腿一下子软了。她想起了那个哑巴老工匠的比划,想起了小满总摸喉咙的动作,想起了调釉工匠手上的红——“美人祭”,是把人投进窑里?

“你…你说什么?”阿青的声音打颤。

辛九指没回答,只是拿起木勺,舀了点釉水,倒在地上。釉水干得很快,露出里面混着的细碎指甲,是人的指甲,有的还带着点肉,在油灯下,像红色的小虫子。

“这些…是殉窑者的遗骸磨的。”辛九指笑了笑,笑容很狰狞,“小满是三年前的祭品,她的指甲、头发,都磨成了粉,混在朱砂釉里,烧出来的釉里红,才是最好的。”

阿青吓得浑身发抖,她想起小满温柔的样子,想起她教自己画坯的样子,怎么也不敢相信,小满已经死了,还被磨成了粉,混在釉料里。她踉跄着后退,碰翻了旁边的料架,朱砂粉撒了一地,和釉水混在一起,像一滩血。

“你要去哪?”辛九指挡住她的路,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既然知道了辛家的秘密,就别想走了。下一批贡品,正好缺个画坯工,你…很合适。”

阿青的心跳得很快,她想起娘给她的画坯刀,藏在布包里。她慢慢往后退,手悄悄摸向布包,“我…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我走…”

“晚了。”辛九指伸出手,想抓她的胳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胡工头的声音:“窑主,督陶官来了,要验贡品瓷!”

辛九指的动作顿了一下,狠狠瞪了阿青一眼:“别耍花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说完,转身走了。

阿青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她看着调釉缸里的釉水,里面又浮起了小满的脸,眼睛里满是泪水,是红色的釉泪,像在说“救我”。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必须逃,必须把辛家窑的秘密说出去,不然,她会变成下一个小满,变成釉料里的粉,变成贡品瓷上的一抹红。

2 瓷裂渗血,胎壁里的人影

督陶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蓝色的官服,戴着顶乌纱帽,脸是圆的,却没什么笑容,眼神很厉,像能看透瓷坯里的东西。他带着几个随从,走进辛家窑的贡品房,里面摆着百十件釉里红,有瓶、有碗、有盘,都是要进贡给皇上的,红得透亮,在油灯下,像一块块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