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喂猪都比喂你强!猪还能长二两肉,你呢?光会吃,屁用没有!”

我就在泔水桶边上,等她走了,再悄悄把那些还算干净的菜叶子捞出来,塞进嘴里。

那混杂着酸臭和油腻的味道,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味觉。

我爹王大山,则把我当成了他发泄怨气和酒疯的沙袋。

他喝醉了酒,就会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用皮带抽我。

皮带划破空气的“咻咻”声,和我压抑的、不敢哭出声的呜咽,成了这个家夜里最寻常的动静。

他一边抽,一边含混不清地骂:“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丫头片子!要是个儿子……要是个儿子你娘就不会死!”

我从不反抗,也从不求饶。

我知道,那只会换来更重的毒打。

我像一棵被反复踩踏的野草,把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任凭风吹雨打,只求能活下去。

我娘留下的东西不多,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褂子,一把断了齿的木梳子,还有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的旧书。

那是我娘嫁过来时带的嫁妆,也是她在这座大山里,唯一的念想。

我把它们藏在床板下的一个洞里,夜深人静时,才敢拿出来,一遍遍地抚摸。

那件褂子上,还残留着我娘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我把脸埋在里面,用力地呼吸,好像这样就能回到她还在的时光。

可这个秘密最终还是被王婆发现了。

那天,她为了找一个据说被我偷藏起来的鸡蛋,把我的小屋翻了个底朝天。

她掀开床板,看到了那个洞。

“好啊你个小贱种!还学会藏东西了!”

她狞笑着,把我娘的遗物一件件掏出来,扔在地上。

“不要!”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抢回那件蓝布褂子。

王婆一脚把我踹开,抓起褂子和书,直接扔进了灶膛里。

橘红色的火苗瞬间吞噬了那片蓝色,火舌舔舐着书页,发出“噼啪”的声响。

我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我娘留给我最后的一点念想,化为一撮灰烬。

我没有哭,也没有喊。

我只是跪在灶膛前,看着那跳动的火焰,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烧掉了。

烧掉的是温情,是留恋,是作为一个孩子对亲情最后的幻想。

剩下的,只有冰冷的、坚硬的恨。

村里的小学,对我来说是另一个地狱。

孩子们是大人最直白的镜子,他们用最天真也最残忍的方式,重复着长辈们的偏见。

“王谷雨是扫把星,她娘就是被她克死的!”

“别跟她玩,谁跟她玩谁倒霉!”

我的书本被扔进厕所,我的午饭被撒上沙子,我的凳子上被涂满泥巴。

我永远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

何远是村东头何木匠的儿子,比我大两岁。

他不算坏,但也不算好。

大多数时候,他和其他男孩子一样,会起哄,会嘲笑我。

但偶尔,当别人把石子丢向我时,他会假装不经意地咳嗽一声,或者用脚把一块更大的石头踢到一边。

他从不跟我说话,我也从不看他。

我们之间隔着整个村庄的唾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