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抬起头,看了沈腾一眼,眼神复杂——有不甘,有释然,还有点说不清的怅惘。“那时候学汽修、学电工、学野外生存,别人练一个小时,我练三个小时。手上磨起的水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最后结成茧子,连拿筷子都觉得疼。后来…病毒来了,学校乱成一团,老师学生死的死,跑的跑。我跟着几个学长抢了辆面包车,一路往家开,结果到家才发现,我爸妈已经…不在了。”

说到“不在了”三个字时,她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很快又压了下去,像是怕泄露了什么脆弱。“那时候才发现,以前吃的苦,学的那些‘没用的东西’,居然都成了保命的筹码。会修汽车,就能跑;会用工具,就能防身;会找食物,就能活下来。”

她把做好的肩带递给他:“试试合不合身。”

沈腾接过肩带,帆布的触感很粗糙,却带着她手心的温度。他套在肩上试了试,长度正好,重量果然分散了不少,后背的伤口没那么勒得慌了。“正好。”他低声说,心里堵得慌——他从没想过,他消失的那些年,马冬梅经历了这些。

“你呢?”马冬梅忽然问,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像是犹豫了很久才问出口,“你这几年…又是怎么过的?为什么…连岚翔都没考上?”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砸在沈腾的心上。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痛苦和尴尬。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肩带上的麻绳结,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修门时的铁锈。修理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感染者嘶吼,隐约飘进来。

马冬梅没有催他,只是安静地蹲在地上,收拾着剩下的麻绳,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终于,沈腾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把捂了多年的伤疤揭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

马冬梅猛地抬起头,杏眼睁得大大的,满是震惊。她手里的麻绳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改了你志愿之后…我…我害怕极了。”沈腾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悔恨,“我看见你哭着跑开,看见你爸妈瞪我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是个失败者。我不敢回家,不敢见你。”他的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唾沫,“高考失利以后,我随便在火车站买了张南下的火车票,去哪都无所谓,只要能躲开这里。”

“跑了?”马冬梅的声音绷紧了,像拉到极限的弓弦。她从没想过,当年他的消失,竟然是因为“逃”。

“嗯。”沈腾点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铁皮门,仿佛透过那扇门,看到了几年前那个仓皇失措的自己,“身上就带了几百块钱,在南方那个小城住最便宜的网吧包夜,三块钱一个小时,晚上就蜷在电脑前睡。后来钱花光了,就去工地搬砖,一天五十块,搬不动了就歇会儿,歇完再搬;再后来去餐馆洗碗,老板娘刻薄,经常扣我工资,有时候一天就吃一个馒头。”他苦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个难看的弧度,“那时候才真正知道,生活不是高中课本里写的那样,也不是我以前耍小聪明就能混过去的。好几次发烧到快四十度,躺在桥洞底下,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想着,要是当初没那么混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