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也想过回来,但…没脸。”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听说你去了岚翔,听说你过得挺好,就觉得…别再打扰你了。我这样的人,不配再出现在你面前。”

“那…后来呢?”马冬梅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想象不出,那个曾经有点小骄傲、有点痞坏,连作业都要抄她的沈腾,是如何在南方的桥洞里发烧,如何在工地搬砖搬得直不起腰。那些她以为他“逍遥快活”的日子,原来竟是这样的颠沛流离。

“浑浑噩噩混了两年多吧。”沈腾抹了把脸,手背蹭到了眼角,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后来在新闻上看到有奇怪的病毒出现,先是国外,再是国内,城市开始封控,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我…我想起我爸我妈还在老家,在城郊的老房子里,我怕他们出事,就想着怎么也得回去看看——就算他们打我骂我,我也得把他们接出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我一路扒火车,躲检查,绕了好几个省,好不容易快到老家了…却发现那片小区早就被封了,围墙外面全是感染者,一个个张着嘴嘶吼,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我看见我家那栋楼的窗户碎了,窗帘挂在外面,被风吹得飘来飘去…我喊我爸我妈的名字,只有感染者的声音回应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住了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那是他内心深处最痛的伤疤,比被感染者挠伤还要疼,比饿肚子还要难熬——那是失去至亲的绝望,是连最后一点弥补机会都没有的悔恨。

马冬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一直以为沈腾是故意消失,是不负责任地把烂摊子丢给她,却没想到他承受着这样的煎熬:自责、逃亡、底层挣扎,最后连至亲都没能见上一面。那些年她在岚翔憋着口气苦熬的时候,他原来也在另一个地方,过着比她更惨的日子。

她之前所有的怨恨、委屈、不甘,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股巨大的酸楚冲得七零八落。他们俩,其实都是那场青春闹剧的受害者,以不同的方式,在末世来临前,就已经被生活磨得遍体鳞伤。

她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放在了他颤抖的肩膀上。她的手心带着点薄茧,温度却很暖。

沈腾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放松下来,头微微靠向她的手,仿佛从那个简单的动作里汲取到了一丝支撑的力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眼睛通红,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再后来,我就到处躲,从老家躲到市区,又从市区躲到城西的仓库里,靠着那些过期的防腐剂汉堡活了下来…直到那天,我听见你的电锯声,看见你砍倒那个感染者——我当时就觉得,是你,一定是你。”

他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悔恨、愧疚、庆幸,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冬梅,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对不起’太廉价,说‘我错了’也没用…但我真的…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当初改了你的志愿,后悔自己跑了,后悔没能早点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