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的,不是她对着数位板抓狂的背影。
地上,床上,散落着十几张画稿。不是她平时画的那些色彩鲜艳、造型夸张的商业插画,而是……素描。
铅笔的线条,勾勒出我们楼下那个卖煎饼果子的大叔,他额头的皱纹和围裙上的油渍都清晰可见。
还有一张,画的是傍晚时分,小区里追逐打闹的小孩,光影从老旧的居民楼缝隙里切下来,落在他们奔跑的脚边。
每一张,都是我们这个老小区的市井烟火。
我愣住了。 这些画,跟我之前偶然瞥见的、她电脑上那些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作品”完全不同。
那些是商品,冷冰冰,没有灵魂。而眼前的这些,有温度,在呼吸。
我一个搞销售的,不懂什么叫艺术。
但我懂什么叫“好东西”。
这玩意儿,能打动人。
一个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我的大脑。
我客户里,有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姓王,前阵子还跟我抱怨,说现在市面上的绘本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找不到有灵气的新人。
心脏“砰砰”跳得飞快。
我这是疯了吗?一个销售,要去跟一个插画师谈艺术?
谈推荐?
可我看着那满地的画稿,看着画里那个叼着烟、眼神落寞的保安大爷——那不就是楼下门口的老李吗?
一种冲动压倒了所有理智。
我抬手,敲了敲她虚掩的门。
“咚、咚。” 里面悉悉索索一阵响动,门被猛地拉开。
陈默站在门口,一脸戒备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上门催债的。
她眼睛里还有没散去的红血丝,显然又熬过一个通宵。
“有事?”她的声音又冷又硬。
我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她身后的画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专业又诚恳:“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了。
你这些画,画得真好。”
她没说话,只是抱着手臂,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我硬着头皮继续说:“比你平时画的那些强多了。
我认识一个出版社的编辑,他们最近在找原创绘本作者。
你要不要……我帮你推荐试试?”
空气瞬间凝固了。
她歪着头,像看一个天外来客一样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你一个销售,懂什么艺术?” 这
话像一根针,扎得我有点疼。
是啊,我懂什么?我只懂 KPI,懂怎么跟客户喝酒套近乎,懂怎么把一份平平无奇的方案吹出花来。
但我没退缩。
“我不懂艺术。”我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但我知道,你画的楼下那个卖煎饼的大叔,他收钱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少找五毛。
你画的那个保安老李,他儿子上周刚赌钱输了房子。
你画的东西是真的,能让人看进去。我那个客户,就想要这种东西。”
她脸上的讥诮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讶和迷茫的表情。
我们对视了十几秒。
最后,她垂下眼,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那个王编辑的微信名片,
“你把作品集发我邮箱,我当着你的面,现在就发给他。
成不成,看运气。你没什么损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