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波流转,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苏铭,又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穷困潦倒却难掩挺拔硬朗的厉决明,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苏铭脸上:
“你不是喜欢你的白月光女同学吗?我呢,就贪图我们家决明——”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苏铭骤然变得错愕又难看的脸,然后慢悠悠地,掷地有声地补上最后三个字:
“有、钱、啊。”
“有什么问题吗?”
空气瞬间死寂。
苏铭像是被雷劈中了,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这个人。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低着头、说话轻声细语、对他百依百顺的顾湘,怎么会变得如此……如此陌生和……不可理喻?
贪图……厉决明有钱?
厉决明?有钱?这简直是他本年度听过最荒谬的笑话!
一旁的厉决明,在听到“有钱”两个字时,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半截烟灰啪嗒掉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他倏地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光极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新婚妻子。
她侧着脸,下颌扬起一个细微而倔强的弧度,阳光下,能看见她耳边细小的绒毛。那故作轻松和世俗的表情下,似乎掩藏着某种他看不懂的决绝与孤注一掷。
他沉默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截快要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他伸出手,不是牵她,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腕,干燥温热的掌心带着粗粝的薄茧。
“走了。”他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
顾湘顺势收回落在苏铭身上的视线,任由他拉着自己,从僵成木雕的苏铭身边走过,再没回头多看一眼。
身后,是苏铭难以置信的、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身前,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和即将开始的、未知的、属于她和厉决明的新生活。
手腕上的温度清晰而坚定,驱散了重生以来一直缠绕在她心底的那抹阴冷和虚浮。
她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踏实。
那辆二八大杠骑起来吱呀作响,每一个零件都在抗议,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顾湘侧坐在硬邦邦的后座上,一只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铁架,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拽住了厉决明工装的衣角。
土路坑洼,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差点咬到舌头。男人的背脊宽阔,微微弓着,替她挡去了大半的风沙和午后的烈日。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和浓郁的烟草味,并不难闻,混合成一种极其原始而踏实的气息。
一路无话。
只有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和远处田野里传来的几声模糊的吆喝。
顾湘的心绪渐渐从面对苏铭时的尖锐和表演中沉淀下来,随之浮上心头的是一丝茫然和更深的警惕。她赌对了开局,强行扭转了命运的轨道。但接下来呢?厉决明……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世那些关于他的模糊传闻,有多少是真的?这个沉默得近乎压抑的男人,真的能成为她今生的依靠吗?
她抬眼,目光落在他被汗水洇湿一小块的背部补丁上,针脚粗糙却细密。能亲手为她收尸殓骨的男人,心肠总不会太硬吧?
自行车在一个极其破败的院门前停下。
说是院门,其实就是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扎成的篱笆,中间开了一个口子,连扇像样的门板都没有。院子里,三间低矮的土坯房摇摇欲坠,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墙上裂着大口子,用泥巴胡乱糊着。比记忆里更加家徒四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陈旧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