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厉决明的家。一个名副其实的火坑。
厉决明支好车,动作有些僵硬,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只闷声说了句:“到了。”
他率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篱笆门,走了进去。
顾湘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踏进了院子。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地,角落里堆着些柴火和杂物,唯一的活气是墙角拴着的一只瘦骨嶙峋的老母鸡,正有气无力地啄着地上的什么。
正对着院门的屋门帘被掀开,一个头发花白、面色蜡黄的老妇人扶着门框,佝偻着腰,剧烈地咳嗽着,看到厉决明身后的顾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和不安。
“决明……这……这是……”老人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病弱的喘息。
厉决明快步上前扶住她:“娘,你怎么出来了?吹了风又要咳嗽。”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笨拙的关切。
他扶着母亲,这才转向顾湘,介绍道:“娘,这是……顾湘。”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我们刚领了证。”
他又看向顾湘,语气平铺直叙:“这是我娘。”
厉母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又看看眼前这个虽然穿着旧衣却难掩水灵俊俏的姑娘,嘴唇哆嗦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半天才喘过气,急道:“领证?决明!你……你这孩子……你怎么……咳咳咳……你怎么不跟娘商量一下?这……这姑娘……咱家这情况……你这不是害了人家吗?!”
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愧疚和焦急,不像作假。
顾湘心里那点冰碴子,似乎被这直白的善意和窘迫融化了一丝丝。她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婶子……娘,是我自己愿意的。以后,我和决明一起照顾您,日子会好起来的。”
厉母望着她,眼眶渐渐红了,不住地摇头叹气,最终只是拉着顾湘的手,反复摩挲着,那手干枯粗糙,却带着一点温暖的湿意:“好孩子……委屈你了……委屈你了……”
厉决明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黑沉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最终又归于沉寂。他转身进了旁边搭着的简陋灶棚,开始生火。
家里的情况比顾湘想象的还要糟糕。缸里的米见了底,咸菜瓮里也空了大半。厉决明沉默地淘米下锅,动作倒是利落,显然做惯了这些。
晚饭很简单,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厉母的病需要吃药,那笔开销像一座大山压在这个本就一贫如洗的家上。厉决明把他娘那份粥熬得稍稠一些,又单独给她蒸了一小碗鸡蛋羹,滴了两滴宝贵的香油。
吃饭时气氛沉闷。厉母时不时咳嗽,看着顾湘,欲言又止,满是歉疚。厉决明则一直低着头,飞快地喝完自己那碗稀粥,就起身去了院里,靠着墙角沉默地卷旱烟,猩红的光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顾湘安静地吃完,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洗。冰凉的井水刺得她手一缩。她看着这双前世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今生还未被彻底磨损的手,深吸一口气,重新伸进水里。
既来之,则安之。火坑是她自己跳的,日子总得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