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掌柜最终点了头。

药材送至,侯爷的病很快好转。我并未急切靠近,只安分守己。直到他启程返京前,一辆低调的青帷小车停在我寄身的小院外。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俊朗却带着倦色的面庞。目光相触的瞬间,我垂下眼睫,盈盈拜下,颈项弯成一个柔顺而脆弱的弧度,声音软得像江南三月的风:“恭送侯爷。”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穿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影子。

“你…”他顿了顿,“叫什么名字?”

“民女…姓苏。”我轻声答,尾音微微发颤,像受惊的蝶翼。

……

又一年春,京城。

国公府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喧天的锣鼓鞭炮声震得整条街都在颤。

我穿着桃红色的嫁衣,盖头遮面,被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了国公府。没有拜堂,没有喜宴,妾室的礼数简陋得可怜。

但扶我下轿,引我入那处偏僻却整洁小院的人,是侯爷本人。

他的手稳而有力,托着我的手臂时,隔着衣料传来不容错辨的温度。

“以后,安心住下。”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是,谢侯爷。”我低声回应,盖头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夜宴华堂,灯火煌煌,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耳语。正厅里高朋满座,庆贺侯爷新纳美妾,亦算是给新婚的主母一份“体面”。我被安排在末席,隔着喧闹的人群,望着主位上那一对璧人。

我的嫡姐,凤冠霞帔,珠翠环绕,笑得明媚张扬,目光扫过我时,带着居高临下的、毫不掩饰的鄙夷,如同看一只误入华堂的苍蝇。

侯爷坐在她身旁,神情温和,偶尔与她低语两句。

酒过三巡,嫡姐似乎兴致极高,携着酒杯,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摇摇曳曳地行至末席。冲天的酒气混着她身上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

她停在我面前,目光斜睨。

“哟,这不是新进门的苏姨娘么?”声音又尖又亮,刻意压过了丝竹声,“这席面上的酒菜,可还入口?怕是比你从前吃的猪食要强些吧?”

周遭的谈笑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

我缓缓起身,垂首,声音柔顺得能滴出水:“夫人说笑了,妾身不敢。”

“不敢?”她嗤笑一声,猛地抬手,将杯中酒液狠狠泼在我裙裾上!猩红的酒渍迅速晕开,像一滩血。“一个贱婢抬进来的玩意儿,也配跟我在一个屋里喝酒?也配姓苏?”

琉璃酒杯从她手中跌落,“啪”地一声脆响,在她脚边摔得粉碎。

满堂寂静。乐声也停了。

所有目光都盯在这里。

侯爷皱起了眉,站起身:“夫人,你醉了。”

嫡姐却不理他,只死死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

在无数道惊疑、打量、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我慢慢抬起头。盖头早已在入席时取下,此刻,脸上没有半分惶恐失措,反而缓缓漾开一个极浅、极静的笑。

我从袖中不慌不忙地取出早已备好的合衽杯,斟满酒,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姐姐,”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珠,砸在光滑的地面上,“三年不见,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