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从美术馆出来时,阳光已褪去正午的炽烈,变得温柔和煦。孟宴臣替肖亦舒拉开车门,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暖阳晒过似的,心头泛起一阵微热。

“肖伯父说附近有家日料不错,去尝尝?”孟宴臣坐进驾驶座,侧头看她。午后的光线落在他侧脸,将下颌线的弧度勾勒得愈发清晰,浅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肖亦舒想起早上父亲的叮嘱,脸颊腾地红了,像被染上了胭脂。她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好啊。”

日料店藏在一条安静的巷弄里,木质门扉上挂着风铃,推门时叮当作响。店内弥漫着淡淡的清酒香,暖黄的灯光透过纸灯笼洒下来,落在榻榻米上,晕开一片温柔。

侍者引他们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拉开纸门便是爬满藤蔓的院墙。孟宴臣熟稔地点了几道菜,又问肖亦舒:“喝点清酒?度数不高。”

肖亦舒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眼底的笑意,还是点了头。她其实不怎么会喝酒,但不知怎的,对着孟宴臣,总没法说出拒绝的话。

清酒盛在小巧的白瓷杯里,泛着淡淡的琥珀色。孟宴臣替她倒了半杯,自己也斟了些,轻轻碰了碰她的杯子:“尝尝。”

肖亦舒抿了一小口,清冽的酒香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微甜,倒不难入口。她放下杯子时,脸颊已泛起浅浅的红晕,像被春风拂过的桃花。

刺身拼盘端上来时,孟宴臣细心地将三文鱼切成小块,蘸好芥末酱油,才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慢点吃,别呛着。”他的声音温和,像这店里的灯光,暖得恰到好处。

肖亦舒小口吃着,听他讲起公司里的趣事——说新来的实习生把咖啡洒在合同上,急得快哭了;说法务部的老周总爱藏些奇怪的零食,上次被发现时正躲在茶水间啃卤蛋。她听得入了迷,时不时被逗得笑出声,清脆的笑声像风铃般,在安静的店里荡开。

几杯清酒下肚,肖亦舒的眼神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像含着星光的湖。她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孟宴臣,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孟宴臣放下酒杯,伸手想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发丝。

“孟宴臣,”肖亦舒忽然开口,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软软糯糯的,“你长得真好看啊。”

孟宴臣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漾起笑意。他见过太多人称赞他的样貌、家世、能力,却从未有人用这样直白又纯粹的语气,带着点傻乎乎的认真,说他“好看”。

“你醉了。”他收回手,替她倒了杯温热的抹茶。

“我没醉。”肖亦舒噘着嘴,像个撒娇的孩子,“我是说真的。你看你的眼睛,像藏着星星,还有你的眉毛,长得真好看……”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低下头,声音轻了下去,“可是你好像总不开心。”

孟宴臣的心猛地一缩。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那些藏在眼底的孤寂,那些深夜里的疲惫,从没人看透过。可眼前这个喝醉了的小姑娘,却像拥有魔法似的,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

“你一定要过得快乐啊。”肖亦舒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一汪清泉,“像……像我家花园里的绣球花那样,永远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孟宴臣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真诚,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礼貌的浅笑,而是从心底漾开的、带着暖意的笑。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我会的。”

或许从很久之前,当他在温泉山庄看见她站在樱花树下,眼里闪着惊喜的光时;当他在她家花园里,看她蹲在绣球花丛边笑时;当他收到她那句“注意休息”的消息时,某些东西就已经悄悄改变了。

他看着眼前醉得脸颊通红的肖亦舒,看着她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榻榻米上,忽然觉得,心里那片荒芜了许久的地方,好像有春风吹过,要长出新的绿意了。

从此以后,应该会快乐起来了吧。他想。

宋焰和许沁回到家时,夕阳正从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许沁换了鞋就往沙发上坐,蜷着腿靠在抱枕上,一句话也不说。

宋焰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心里有些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问:“怎么了?还在想画展的事?”

许沁摇摇头,眼圈有点红:“没有。”她只是觉得累,从心里往外的累。看到肖亦舒和孟宴臣站在一起的样子,看到自己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她好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宋焰没再追问,转身走进了厨房。许沁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他正笨拙地淘米,手指被水龙头的水溅得湿漉漉的。

她愣了一下。宋焰其实不怎么会做饭,以前在消防站宿舍,最多就是泡个面,或者跟队友凑钱撸串。

没过多久,厨房飘来淡淡的米香。宋焰端着一个白瓷碗走出来,碗里是熬得稠稠的白粥,上面撒了点葱花。他把碗往许沁面前一放,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喝点吧,看你没什么精神。”

许沁看着那碗白粥,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粥熬得算不上好,米有些沉底,葱花也撒得不均匀,可不知怎的,她鼻子忽然一酸。

“只有我对你好,”宋焰在她身边坐下,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丝认真,“只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孟家那些人,只知道给你买些没用的奢侈品,他们根本不懂你。”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以后我经常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许沁张开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她看着宋焰略显笨拙的动作,看着他眼底难得的温柔,心里那些动摇和失落,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是啊,孟家能给她名牌包、新衣服,可谁会像宋焰这样,笨拙地为她熬一碗白粥呢?谁会在她受委屈时,哪怕自己也憋着气,也要先哄她呢?

“宋焰,”她握住他拿勺子的手,眼眶红红的,却笑得很亮,“谢谢你。”

宋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抽回手挠了挠头:“谢什么,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许沁低下头,小口喝着粥,心里暗暗发誓:她一定没选错。宋焰虽然穷点,虽然脾气冲点,可他是真心对她好的。那些名牌包、新衣服有什么重要的?有他这份真心,她就一定会幸福的。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华灯初上。许沁看着厨房里宋焰收拾碗筷的背影,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像被这碗白粥填得暖暖的。

她拿起手机,翻到和孟宴臣的聊天框,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她说“宋焰搬来和我住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想。她的未来,是和宋焰一起,在这烟火气里,慢慢熬出属于他们的甜味。

日料店打烊时,肖亦舒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脸颊压在手臂上,像只熟睡的小猫,呼吸均匀。孟宴臣结了账,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半抱半搀地往外走。

晚风带着凉意,吹得肖亦舒轻轻瑟缩了一下。孟宴臣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淡淡的雪松香将她包裹住。

“孟宴臣……”肖亦舒在他怀里嘟囔了一句,声音模糊,“绣球花……开了……”

孟宴臣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像撒了层碎银。他笑了笑,轻声应道:“嗯,我知道。”

把肖亦舒送回家时,肖父肖母正在客厅等她。看到女儿被孟宴臣抱着回来,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带着了然的笑意。

“这孩子,不胜酒力还喝这么多。”肖母接过肖亦舒,嗔怪道。

“是我没注意,让她喝多了。”孟宴臣站在门口,语气里带着歉意,“外套我洗干净了再送回来。”

“不用不用,”肖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明天还有工作,早点回去休息。亦舒这边我们看着呢。”

孟宴臣点点头,目光往肖亦舒睡着的方向瞥了一眼,才转身离开。走到楼下时,他抬头看了看肖家的窗户,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窗帘洒下来,像一块温柔的蜜糖。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刚才偷拍的照片——肖亦舒趴在桌上睡着,脸颊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把照片设成壁纸,才发动了汽车。

车子驶离巷弄时,孟宴臣打开车窗,晚风吹进来,带着青草和花香。他想起肖亦舒醉醺醺的样子,想起她说“你一定要过得快乐”,嘴角忍不住又扬了起来。

或许,快乐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它藏在美术馆的光影里,藏在日料店的清酒里,藏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藏在这一刻,他胸腔里涌动的、温暖的情绪里。

孟宴臣握紧方向盘,眼底的孤寂渐渐被暖意驱散。前路漫漫,但他知道,从现在起,他的身边,好像有了可以期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