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熙庭。
沈明禾跟在裴氏身后进了正房,晨光透过窗纱,映得紫檀屏风上的雕花格外清晰。枕山炉里的香烧得正旺,青烟袅袅,混着早膳的甜香,却莫名让人想起佛堂里的供奉——精致,却没什么人气。
“用膳吧。”裴氏的声音淡淡的,说罢便舀了一碗鸡丝粥端起来喂远哥儿。远哥儿也很是听话,大口的吃着,只是会时不时的看向阿姊。
沈明禾乖巧地坐下,夹起一枚水晶饺。皮薄得能透光,馅儿鲜得恰到好处。这侯府的厨子,果然是厉害。
她正咬着,余光却瞥见裴氏舀粥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时不时扫过沈明禾,似乎在审视她的举止。
“又来了。”沈明禾在心里叹气。每次裴氏用这种眼神看她,准没好事。
但还未等裴氏发作,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早膳。
暗灰色夹袄的嬷嬷带着几个丫鬟进来,行礼的姿态恭敬带着几分笑意:“姑奶奶,老夫人让奴婢来传话,说是姑奶奶舟车劳顿,这几日就在府中好生安歇,不必去松鹤堂请安。”
裴氏闻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滞,随即放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有劳嬷嬷传话,替我谢过母亲慈爱。”
那嬷嬷又转向沈明禾,语气稍缓:“表姑娘,夫人特意嘱咐,这几日学堂停了,您安心在院儿里安歇即可,等学堂重开,到时表姑娘再和府中姑娘一起去学堂即可。”
说罢便带着人退了出去。屋内一时静默,只有炉中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裴氏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语气低沉:“这府中突然如此谨慎,朝中恐有变。你外祖母方才留下你舅舅和侯夫人,定是在商议此事。”
她顿了顿,“你舅母与淑妃娘娘是姻亲,风波要不断,咱们更要谨言慎行,如今入了侯府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明禾心中一凛,眼中也闪过一丝异样。
淑妃、朝廷、侯府,这些对她来说原本仿佛只存在于话本子和街头巷尾的传闻中。
可如今,她们入了侯府,让她忽然意识到,这些皇权争斗并非与她毫无关系。
望着桌面上的早膳,沈明禾还是想起了和父亲在江南街头常吃的汤团、油炸馃子……
一回到西厢,沈明禾整个人就垮了下来,歪在绣墩上长舒一口气:“可算能喘口气了!”
云岫见状,忍不住抿嘴一笑,赶紧倒了杯茶递过去:“姑娘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沈明禾接过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她放下茶杯,眼睛一亮,指了指床头的匣子:“云岫,快把那蜜糖梅子拿出来。”
云岫笑着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打开匣子,取出一小碟蜜糖梅子,递到沈明禾面前:“姑娘慢些吃,别噎着了。”
沈明禾捏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又捏了一颗递给云岫:“你也尝尝,别光看着我吃。”
云岫接过梅子,小口咬了一下,眼中满是笑意:“姑娘真是的,在外头一副端庄模样,回了屋就原形毕露了。”
“外头那是做给旁人看的,回了屋还不许我自在些?”沈明禾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说了,我这叫‘能屈能伸’?”
云岫被她逗笑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姑娘最厉害了。”
沈明禾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捏了一颗梅子放进嘴里,边吃边问:“对了,让你跟栖竹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云岫放下手中的梅子,正色道:“栖竹说,府里的女主子们平时都不常出门,有什么事儿都是打发小厮去办。咱们现在住的院子离后花园近,那边有个角门,不过平时都是丫鬟婆子们出门办事用的。”
沈明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离得近呀……”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咱们初来乍到,还是低调些好,别惹人注意。”
云岫点头附和:“姑娘说得是。”
正说着,沈明禾忽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大夫人送来的箱笼:“云岫,把那些东西都放好。”
云岫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整理起来。
沈明禾则走到书架旁,从角落里抽出一本旧书,封面上写着《九州风物志》。
她轻轻抚过书页,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云岫,你说这书上写昆仑,真的存在吗?还有极北之地真的有一整天都是白日或黑夜的吗?”
云岫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姑娘,奴婢也不清楚。但奴婢想着,既然是书里写的,应该都是真的!”
沈明禾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去那些地方走走呢?”她顿了顿,又自嘲地笑了笑,“这上京和侯府的天空看起来好像永远都是四角的。”
云岫见她神色黯然,轻声安慰道:“姑娘别灰心,总有机会的。”
沈明禾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竹林间,一只鸟儿停在枝头,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正想多看几眼,忽然一阵风吹来,鸟儿振翅高飞,转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沈明禾望着鸟儿飞走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低声喃喃:“要是我也能像它一样,飞出这院子就好了。”
或许真的有大事发生,这些时日,沈明禾莫名的感觉侯府笼罩着一片沉重的乌云。
府中上下人人谨慎,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丫鬟婆子们也噤若寒蝉,走路时都低着头,生怕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些时日虽也不用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只能待在竹熙庭的院子里,沈明禾却也感受到了这股压抑的气氛。
直到半个月后的傍晚,顾氏身边的丫鬟突然来到竹熙庭,神色比往日轻松了许多。
传话说明儿个学堂就重新开课,让沈明禾准备着明日和府中姑娘一起进学。
沈明禾听过就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这半个月的沉闷日子终于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