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面具下传出一声嘶哑的笑,那笑声在北风里打了个旋,听着像刀刮锈铁。
“宋仵作,口气不小。
”面具人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离他最近的那口棺材,盖板“吱呀”一声,自行滑开了一半。
一股浓重的药草混合着霉味的气息散了出来。
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尸体,是城南布庄失踪的王掌柜。
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胸口起伏微弱,嘴里塞着布团,身上捆着麻绳。
更要命的是,他的心口上,压着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上面连着几根颜色各异的线,线的另一头,连着棺材盖板的内侧。
只要棺材盖被完全推开,或者强行合上,那东西就会炸。
“这第一份礼,宋仵作可还满意?”凤凰面具人歪了歪头,“七口棺材,七条人命。
都是西市有头有脸的生意人。
你若动手,他们就得给你陪葬。
”赵恒在暗处攥紧了手里的弓,却不敢下令放箭。
投鼠忌器。
这局从一开始,就是个死结。
宋琛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口敞开的棺材,怀里的龙纹玉烫得他心口发疼,那股灼热顺着血脉蔓延,让他眼底的世界再次泛起幽光。
他的灵气视觉里,王掌柜身上代表生机的灵气微弱如风中残烛。
而那铁疙瘩上,盘踞着一团冰冷的、死寂的黑气,和阿虎喉头针孔里的一模一样,却更加凝实、恶毒。
这股黑气,也同样缠绕在凤凰面具人的身上。
“凤翔军做事,向来喜欢赶尽杀绝。
”宋琛开口,声音平稳,“但你们忘了,我是个仵作。
我最擅长的,就是跟死人打交道,不管是真死,还是快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不是冲向面具人,也不是冲向那些被困的打手,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掠至第二口棺材旁。
他没有去碰棺材盖,而是反手从验尸箱里抽出三根最细的银针,看也不看,径直刺入棺材壁的木缝里。
噗、噗、噗。
三声轻响,微不可闻。
凤凰面具人身形一滞,面具后的双眼透出几分错愕。
“你……”他刚说出一个字。
宋琛已经到了第三口棺材旁,同样是三根银针,刺入不同的位置。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停在一口新棺材旁,每一次出手,都是三根银针。
北风呼啸,他青色的长衫在七口棺材间穿梭,像个不知疲倦的织布人,用手里的银针,编织着一张看不见的网。
“你在做什么!”刀疤脸从麻痹中缓过劲来,嘶吼着想要挣脱陷阱。
“救人。
”宋琛在第七口棺材旁停下,最后一组银针刺入。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凤凰面具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柳叶刀。
“棺材是好棺材,用的金丝楠木,密不透风。
但你们为了防止他们呼救,点了迷魂香。
”宋琛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迷魂香能让人昏睡,但人总要呼吸。
七口棺材,七个活人,氧气耗尽之前,你们必须在这里解决我。
可惜,你们算错了风向。
今夜的北风,把迷魂香的味道,吹进了你们自己的鼻子里。
”凤凰面具人猛地后退一步。
他身后的几个手下,已经摇摇欲坠,眼神涣散。
连那个刀疤脸,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至于他们,”宋琛用柳叶刀的刀尖,点了点那些棺材,“我方才用银针刺穿木板,扎了他们身上几处穴道,能让他们暂时闭气龟息,撑到天亮不是问题。
”凤凰面具人死死盯着宋琛。
他设的是一个必杀之局,环环相扣,却被这个小小的仵作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从内部瓦解了。
“龙甲卫的后人,果然有些门道。
”凤凰面具人声音里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杀意。
他猛地扯下斗篷,露出一身便于活动的黑色劲装,腰间挂着一排形状各异的金属翎羽。
“那就让我看看,是你的针快,还是我的翎快!”他手腕一翻,三枚暗金色的凤凰尾翎呈品字形射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宋琛的面门、咽喉和心口。
这手法,比那些只会用蛮力的打手高明了不止百倍。
尾翎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宋琛没有躲。
那股流遍全身的灼热感,在他眼中汇聚。
他能清晰看见三枚尾翎上附着的黑气轨迹,甚至能预判出它们下一瞬的转向。
他手里的柳叶刀动了。
叮!叮!叮!三声脆响,火星四溅。
柳叶刀的刀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连续三次精准地点在三枚尾翎的尖端。
力道不大,却刚好卸掉了尾翎上所有的力道。
三枚致命的暗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三片普通的羽毛。
凤凰面具人瞳孔骤缩。
这已经不是武功能解释的范畴了。
不等他再次出手,一道黑影从城门方向的黑暗中扑出。
是张远。
他满身泥土,脸上还划了道口子,手里高举着一卷羊皮纸。
“宋兄!废窑是假的!他们真正藏货的地方是城东漕运司的码头!这是他们和漕运司主簿私下交易的水引文书!”张远的声音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
凤凰面具人浑身一震。
漕运司才是他们真正的底牌,是他们控制全城粮价、甚至能影响军粮调配的关键。
这个底牌的暴露,比北门屠宰场的失败要致命得多。
“撤!”他再不恋战,厉声喝道。
同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圆球,用力捏碎。
一股刺鼻的浓烟瞬间爆开,将他整个人吞噬。
“想走?”赵恒的声音从暗处炸响,“放箭!”数十支弩箭带着风声,射入浓烟之中,却只传来几声射中人体的闷响和惨叫,显然是那些被当做弃子的手下。
烟雾散去时,凤凰面具人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官道上,只剩下七口棺材,几个陷入流沙的打手,还有几具中了箭的尸体。
宋琛走到第一口棺材旁,用柳叶刀小心地挑开那枚铁疙瘩的引线,将其拨到一旁。
赵恒带人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后怕与庆幸。
“这……”他看着安然无恙的宋琛,不知该说什么。
宋琛没理会他,俯身捡起地上那三枚暗金色的凤凰尾翎。
他将其中一枚放在鼻尖,灵气视觉下,能看到上面残留的、属于面具人的那股独特黑气。
“他跑不远。
”宋琛捏紧了尾翎。
“这一次,换我来请君入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