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尽头的验尸房,是江州城里所有活人都会下意识避开的地方。
赵恒却像是扑向神龛的信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脚踹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宋琛!”
他嘶吼着,将半瘫的孙豹拖了进去,然后反身死死闩上了门。
孙豹已经彻底垮了,瘫在地上,裤裆里散发着骚臭,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他要杀我……他来了……别杀我……”
验尸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灯火昏黄。
宋琛就坐在灯下,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的铁菩T。
正是刚才钉在墙上的那一枚。
他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赵恒冲过去,将那张画着红叉的纸条拍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琛的视线从铁菩T移到纸条上,最后落在了孙豹那滩烂泥般的身体上。
“吵。”
他只说了一个字。
孙豹的哀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杀手就在附近,他看着我们!”赵恒终于喘匀了气,声音压得极低,仿佛那杀手就在门外偷听。
“我知道。”
宋琛拿起那枚铁菩T,指尖在上面锋利的边缘轻轻滑过。
“这东西叫‘蝎尾镖’,玄蝎卫里,只有负责‘清理门户’的刺客才会用。”
他又拿起那张纸条。
“用朱砂画叉,而不是直接杀人,说明他很自负,喜欢欣赏猎物的恐惧。”
“他把杀人,当成了一场游戏。”
宋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骨剪,剖开赵恒最后一点侥K幸。
孙豹听懂了,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跪行到宋琛脚边,涕泪横流地磕头:“宋大人!宋神仙!救我!我不想死!我知道错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求你救我一命!”
宋琛低头看着他,那副表情,不像在看一个活人,更像在审视一具还有呼吸的尸体。
“你现在,只有一个用处。”
宋琛站起身,走到墙边。
那里并排摆着三口薄皮棺材,是衙门为那些无人认领的流民尸体准备的。
他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口空棺材的盖子。
“进去。”
孙豹的哭嚎停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又看看宋琛,脸上的恐惧变成了极致的荒谬。
“不……不……我不要……”
“外面是那个杀手。”宋琛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里面是这口棺材。”
“你选一个。”
这根本不是选择。
外面是立刻死,里面是……暂时不死。
孙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自己掀开棺材盖,哭着躺了进去。
那狭小、充满木屑霉味的空间,瞬间吞噬了他。
赵恒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钻进了天灵盖。
这个姓宋的,比那个玄蝎卫的杀手更可怕。
杀手只是要你的命,而他,要诛你的心。
宋琛将棺材盖合上,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透气。
“赵老,”他转头看向赵恒,“你现在去将军府。”
“去找萧决?”赵恒一愣。
“对。”宋琛将那枚蝎尾镖递给他,“你就说,孙豹被玄蝎卫刺客追杀,你带着他来我这里求救,但我觉得此事棘手,让你去请将军定夺。”
“你要跑得快,神色要慌张,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急着去搬救兵。”
赵恒瞬间明白了。
这是在演戏给那个藏在暗处的杀手看。
让他以为,他们已经乱了阵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城防军身上。
“那你呢?”赵恒问。
“我?”宋琛走到那盏油灯前,吹灭了灯火。
整个验尸房,瞬间被黑暗和死寂笼罩。
“我等他来。”
赵恒不再多问,他攥紧那枚冰冷的蝎尾镖,拉开门闩,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色里。
脚步声迅速远去。
验尸房里,静得能听见棺材里孙豹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宋琛站在最深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各种气息构成的领域。
赵恒慌乱而急促的气息正在远去。
棺材里,孙豹那微弱又充满恐惧的气息,像风中残烛。
而在这两种气息之外,在后巷的某个角落,有一股阴冷、凝练、如同盘踞毒蛇般的气息,一动不动。
他在等。
等赵恒走远,等验尸房成为一座孤岛。
时间一点点流逝。
那股气息,终于动了。
它无声无息地,从墙角的阴影里剥离出来,贴着地面,向验尸房靠近。
没有脚步声,没有风声。
门闩被一根细细的铁丝从门缝里拨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全身黑衣的影子,像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滑了进来。
他停在门口,一动不动,适应着房内的黑暗。
这里很乱,桌椅歪斜,地上还有水渍,像是经历过一场仓促的逃离。
没有活人的气息。
黑衣人的身形放松了些许,他朝那排棺材走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
就在他经过一张验尸台时,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棺材里那个,是给你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