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欣气喘吁吁跑到村口时，只看到张晨宸骑着自行车载着婆婆王丽婵远去的背影，车轮在土路上扬起一溜烟尘，迅速消失在拐弯处，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心揪得紧紧的。
村支书张显路、大队长张明峰、张老爷子张大平和村长张父张力生几个人也匆匆赶到了，脸色都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 张显路沉着脸问旁边一个惊魂未定的社员。
事情很快拼凑清楚：
下午在地里，王寡妇王秀芬瞅见张晨宸两口子从镇上回来，自行车把上挂满了麦乳精、奶糖、瓜子这些金贵东西，心里酸得直冒泡。
她故意凑到正在锄草的张母王丽婵旁边，阴阳怪气地挑拨：
“哎哟，丽婵嫂子，你儿子儿媳妇可真能造啊！瞧瞧买的那些好东西，啧啧，麦乳精！奶糖！这得花多少钱票？真是败家娘们儿，一点不知道心疼晨宸挣工分的辛苦！也不说孝敬孝敬你这个当娘的！”
张母一听就火了，把锄头往地上一顿，叉腰就骂了回去：
“王秀芬！你那张破嘴喷什么粪！我儿子儿媳妇花自己钱，爱买啥买啥！轮得到你个外人在这嚼舌根？我看你就是眼红病犯了！见不得别人好！”
王秀芬被戳中心事，脸一拉，声音更尖利了，带着恶意的笑：
“呵！我眼红？你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平时在河边洗衣服，你跟翠英那婆娘凑一块儿，少嘀咕你那城里来的娇贵儿媳妇了？嫌她懒，嫌她不会干活，嫌她不下地，不都是你说的？这会儿倒装起好婆婆了？”
张母老脸“腾”地一红，被堵得一时语塞。
旁边正看热闹的翠英婶子一听牵扯到自己，也不乐意了，立刻站到张母身边，指着王秀芬鼻子就骂：
“王秀芬你个烂舌头的！我跟丽婵嫂子说啥关你屁事！倒是你，一个寡妇家家的，整天盯着别人家男人瞅！该不会还惦记着当年没勾搭上人家力生大哥吧？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这话像捅了马蜂窝！
周围看热闹的社员们顿时“嗡”地一声议论开了，对着王秀芬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嘲笑。
那些陈年旧事被当众揭开，王秀芬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羞愤交加，理智瞬间被烧没了！
“啊——！我撕烂你的臭嘴！” 王秀芬尖叫一声，被极致的羞辱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顺手就把手里割草的镰刀朝着张母和翠英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她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出口恶气，扔的时候也没用多大力气。
那镰刀打着旋儿飞出去，却没砸中人，而是“当啷”一声脆响，不偏不倚砸在了田埂边一块用来挡水的棱角分明的大石头上！
锋利的刀刃在石头上猛地一磕，瞬间改变了方向，带着一股反弹的力道，斜斜地朝上飞起！
张母和翠英正被王秀芬的举动惊得后退，根本没看清那反弹的轨迹！
“啊——！” 张母只觉额头一阵尖锐的刺痛！那反弹上来的镰刀尖，在她额角飞快地刮过一道口子！
殷红的鲜血几乎是立刻涌了出来！顺着她的太阳穴、脸颊蜿蜒流下，看着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现场死一般寂静！
王秀芬自己也吓傻了，看着张母满脸是血，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听完事情经过的村支书张显路脸色铁青，看着吓瘫的王秀芬，厉声斥责：
“王秀芬！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必须道歉！给我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要是丽婵嫂子不原谅你，你就等着蹲局子吧！”
“我……我……” 王秀芬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利索，想站起来，两条腿却软得像面条，最后还是旁边两个人把她架了起来，整个人抖得几乎站不住。
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的张父张力生，此刻眼神冰冷得像刀子，他走到王秀芬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道歉是你的事，原不原谅是我们的事！我们保留追究你责任的权利！要是我媳妇有个好歹，别说你王秀芬，就是天王老子来说情也没用！
什么先进不先进的，就算村子丢了先进，老子也要让你进去蹲着！说到做到！” 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地上。
张老爷子张庆山站在儿子身后，板着脸，花白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那股子战场上淬炼出的气势也跟着上来了。
他看着儿子强硬的态度，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但还是对着面无人色的王秀芬补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把你那些龌龊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藏严实了！我儿子，还看不上你这样的！” 这话比直接骂更伤人。
说完，张老爷子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站在外围、脸色发白的苏可欣身上，语气不容置疑：“可欣，你也跟着，回老宅！”
苏可欣被老爷子点名，心猛地一跳，赶紧低着头，小步跟在了长辈们后面，这是她嫁过来后第一次踏进张家老宅的院门。
老宅比他们的小院大不少，收拾得异常干净利落。
青砖铺地，墙角连根杂草都没有，农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处处透着张母张丽婵的勤快和要强，苏可欣匆匆扫了一眼，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默默地站到了二嫂袁梅花身边。
堂屋里气氛凝重。
张父张力生脸色依旧铁青，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一边穿一边沉声说：
“我现在就去镇上医院看你们娘，家里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众人看着他山雨欲来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张父抬脚要往外走时，一直低着头站在袁梅花旁边的苏可欣，忽然举起了手，像课堂上提问的学生。
她抬起头，看着张父紧绷的侧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爸……我也想去看看娘。”
这一声“爸”，让整个堂屋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苏可欣身上。
张父张力生猛地顿住脚步，倏地转过身，两道浓黑的眉毛紧紧拧成了疙瘩，锐利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苏可欣脸上，充满了审视和难以置信的疑惑。
这声“爸”叫得太突然，他一时摸不准这个城里来的、一向清高的儿媳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他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就想拒绝——带她去？添乱吗？
“力生！” 张老爷子张庆山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去村头，租辆牛车！稳当点！你们谁想跟着去照应的，都一起去！”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
张二哥张景龙和媳妇袁梅花对视了一眼，袁梅花轻轻捏了捏丈夫的胳膊。张景龙立刻上前一步，对着老爷子说：“爷爷，爹，我和梅花也想去！娘受伤了，身边得有人照应着。”
张老爷子点点头，目光又落在苏可欣身上，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想去，就跟着。
张父见老爷子发了话，虽仍有疑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苏可欣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沉着脸，大步流星地率先朝院外走去，去张罗牛车了。
苏可欣暗暗松了口气，攥紧的手心微微出汗。
袁梅花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感激地回望了一眼二嫂，心，稍微定了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