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爸没说话。

安静了几秒,我听见他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巨大的情绪。

然后,他把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甩,转身就往门口走。

“走了!锁好门!别……别太晚!”

声音还是那样,硬邦邦的。

但我看见,在他推开玻璃门,融入外面夜色的一刹那,侧脸上那条因为常年紧绷而显得严厉的嘴角纹路,极其清晰地、柔和地弯了一下。

像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了。

门轻轻合上。

我低头,看着记账本上跳跃的数字,又抬头看看窗外我爸消失的方向。

嗯,这水漂,不仅响,好像还溅起了挺不错的涟漪。

“不务正业”台球厅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出去了,成了这片区年轻人夜里最亮的崽。流水稳定,好评如潮,连我妈都开始偷偷摸摸带她广场舞姐妹团来喝我这儿二十五一壶的养生水果茶,顺便“不经意”地炫耀一下她儿子“瞎折腾”出来的成果。

我有点飘了。真的。

觉得创业嘛,不过如此。搞定场地,搞好装修,营销噱头足一点,剩下的就等着数钱呗。

5 修杆绝活

直到那个闷热的周五晚上,空调卖力地呜呜吹,还是压不住满屋子的人气和燥热。最里面那张赛级台,围的人最多,叫好声、叹气声此起彼伏。是我们学校的台球社长,正跟一个生面孔杠上了。俩人水平都不赖,杆杆咬得死紧,赌注也幼稚得可笑——十杯奶茶。

赛点局,台面上就剩两个球。社长角度刁钻,一杆漂亮的低杆,白球拉回,稳稳叫到了黑八。全场欢呼还没起来,就听“咔”一声极不和谐的脆响。

白球……没动。社长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老板!这杆子!!”他举起手里的球杆,讪讪地指着连接处。枫木的前支和后支,裂开了一道刺眼的缝。

店里瞬间安静了一大半,音乐声都显得突兀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和好奇。

我头皮一麻,赶紧挤过去。接过那根断杆,心凉了半截。这杆子是社长的私藏,小一万块,是他省吃俭用攒钱买的宝贝疙瘩。

“我……我没用多大劲啊……”社长都快哭了,“这杆子之前就有点微微颤,我没太在意……”

生面孔在一旁抱着胳膊,表情似笑非笑。

血一下子冲到我头顶。这杆子是在我店里坏的,众目睽睽,我脱不了干系。赔钱事小,招牌砸了事大。“不务正业”可以是个性,但设备不安全、玩着出问题,那就是笑话。

我强撑着笑,先安抚社长:“没事没事,意外意外。杆子先放我这,我想办法。”又赶紧让兼职学弟给全场客人送一轮饮料,压压惊。

人群慢慢重新嘈杂起来,但那种紧绷的、看戏的气氛还没完全散掉。

我捏着那根断杆,手指关节都发白了。正脑子里一团乱麻,想着是立马联系厂家还是先上网查查怎么理赔,一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来,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给我瞧瞧。”

我一扭头,我爸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大概又在角落里默默“视察”了好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