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异数
1958年的夏天,陕北的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化、大地干裂。我叫林小满,刚满十七,跟着生产大队在坡上种糜子,汗珠子砸在干裂的黄土地上,“吱”地一声就没了影,连个水印都留不下。
队长李爱国的烟袋锅子在石头上磕得“邦邦”响,扯着嗓子喊:“都加把劲!日落前得把这二亩地种完,晚上队里煮洋芋,管够!”
这话像颗糖,让蔫头耷脑的社员们精神了些。我直起腰,揉了揉酸得快断掉的腰杆,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山坳——那是我家原来的窑洞,去年冬天一场大雪压塌了半边,爹带着我和弟弟林根,暂时挤在大队的牲口棚旁边,搭了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草棚。
“满丫头,发啥愣!”隔壁的二婶子用锄头柄戳了戳我,“再磨蹭,晚上的洋芋可没你的份!”
我赶紧低下头,重新拿起锄头,一下下往土里刨坑。手上的血泡破了又起,裹着汗和土,疼得钻心。可我不敢停,家里的粮缸早就见了底,弟弟林根才八岁,每天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脸都饿得发绿,头发干枯,脑袋显得大大的。晚上队里那两个煮洋芋,是他一天里最大的盼头。
太阳渐渐西斜,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就在我刨到第不知道多少个坑时,锄头“当”地一声,撞上了个硬东西。我以为是石头,没当回事,弯腰想把它挖出来扔到一边,可指尖刚碰到那东西,一股温热的暖流突然从指尖窜进身体,顺着胳膊往上爬,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抚过我紧绷的神经。
我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再低头看时,那“石头”已经不见了,原地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坑,里面空空如也。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天太热晃了神,可指尖那股温热的感觉还在,像是揣了个暖炉。
“满丫头,咋还不动?”李爱国走了过来,烟袋锅子往我脚边一磕,“是不是累着了?要不先歇会儿?”
我赶紧摇头:“没事,队长,我这就接着干。”
李爱国“嗯”了一声,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转身去了别处。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犯起了嘀咕——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我跟着社员们往队部走,脚步轻飘飘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路过草棚时,弟弟林根从里面跑了出来,小脸上带着期待:“姐,今天有洋芋不?”
我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笑了笑:“有,晚上管够。”
林根欢呼一声,拉着我的手往草棚里走。草棚里昏暗闷热,爹正坐在铺着干草的地上,手里拿着个破了口的粗瓷碗,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我们回来,他抬起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今天累着了吧?快坐会儿。”
我应了一声,挨着爹坐下。刚一闭眼,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画面——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大概有半亩地那么大,地面是湿润的黑土,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泥土清香,和外面干裂的黄土地截然不同。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砰砰”直跳。刚才那是啥?幻觉?
我试着又闭了闭眼,集中注意力去想刚才的画面,果然,那片白茫茫的空间又出现了。我试探着在心里想:“要是能有碗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