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倒没有,就是李侍郎脸色难看。” 张阿婆擦了擦额角的汗,“他走时脚步匆匆,还踢翻了门口的青瓷花盆,护卫想捡,他竟骂了句‘废物’—— 李侍郎向来好面子,在咱们这朱雀街从没这般失态过。还有,我瞅见苏姑娘送他到楼梯口时,偷偷塞了张纸条给他,李侍郎展开看了眼,脸瞬间沉得像锅底。”
墨云深指尖一顿。苏晚晴为何要给李嵩递纸条?是替人传信,还是另有隐情?他刚想再问,倚红楼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尖得像被掐断的筝弦,惊得槐树上的夜鸟扑棱棱飞起,黑影掠过灯笼光,竟带出几分寒意。
“晚晴姑娘!晚晴姑娘掉井里了!”
墨云深猛地起身,青衫下摆扫翻了馄饨碗,热汤洒在青石板上,冒起一阵白汽。他贴着墙根绕到倚红楼后院角门 —— 这是他当年查案时寻着的捷径,角门的木栓早松了,轻轻一推就开。虚掩的门缝里,龟奴阿福瘫在井边,双腿发软,布鞋浸了井水,裤腿湿得能拧出水,显然是刚发现尸体时慌不择路踩进去的。红姨扑在井沿,头上的金丝步摇断了珠串,红玛瑙珠子滚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却盖不住她声音里的抖:“快!找绳子!谁能下去救她!我给十两银子!”
“不必了。”
墨云深推门而入时,衫角的槐叶落在井边。他蹲下身,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 多年查案养成的习惯,凡案发现场,必先保原样。指尖蘸了点井沿的水渍,除了水腥气,那苦杏仁味更浓了,还掺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 —— 这是牵机引的特性,遇水后会散出淡甜,好掩去毒性。他摸出怀里的银簪,那是老寺卿当年送他的,簪身是九成九的纯银,遇毒即变 —— 三年前 “江南盐案”,就是靠这簪子,识破了盐商在茶里下毒的伎俩。
银簪刚探进井水,簪尖瞬间泛出暗黑色,像被墨染过。墨云深又用簪尖挑起井边一缕发丝 —— 是苏晚晴的,乌黑油亮,发梢却沾了点黑色纤维,跟张阿婆说的乌云锦质地一模一样。
“水有毒,是牵机引。” 墨云深起身时,眼神冷得像冬雪,“她落水前就死了 —— 你们看她发梢的纤维,说明死前碰过穿乌云锦的人;再看井边的脚印,除了苏姑娘的绣鞋印 —— 那鞋是‘玲珑阁’的款,鞋底有莲花纹 —— 还有双男人的黑布靴印,鞋尖沾着城西特有的红泥。城西多黏土,雨后会变成红泥,城东是黄土,城南是白沙,凶手定是从城西来的。”
红姨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往后退时撞到身后的石榴树,枝上的青石榴掉在地上,摔得汁水四溅。“不可能…… 方才李大人走时,晚晴还笑着送他到楼梯口,说要回烟雨阁卸了妆再歇…… 她还说,明天要去城郊静心苑采菊花,怎么会……”
“静心苑?” 墨云深抓住关键,“那是王元宝的别院,苏姑娘为何要去那里采菊花?”
红姨眼神躲躲闪闪,双手绞着帕子,帕子上的金线都被她掐断了:“我…… 我不清楚,晚晴姑娘的事,我很少问……”
“李嵩何时走的?带了随从吗?” 暗红官服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月亮门后,萧无涯的马蹄声还没完全散 —— 他骑的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马蹄裹着防滑鹿皮,走在青石板上声儿极轻,却还是被墨云深听出了动静。萧无涯刚从皇城司来,奉旨查 “私盐流入禁军” 的案子 —— 昨儿禁军库房清点,少了三百斤官盐,多了些包装怪的私盐,盐袋上印着模糊的 “盐” 字火漆印,跟三年前 “江南盐案” 的私盐印子像一个模子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