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钱,满怀希望地交了出去,等来的却是石沉大海。那人卷着全家的命根子,像一滴水融进了滚烫的沙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次,爹娘眼里的光,是彻底熄灭了。爹蹲在墙角,抱着头,几天没说一句话,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背佝偻得更厉害了。

娘抱着空了的破瓦罐,哭哑了嗓子,反复念叨着我已经听不太懂的“家乡话” 。

那份从满怀期待到坠入深渊的绝望,像沉重的磨盘,不仅碾碎了那点微薄的积蓄,更碾碎了这个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活气。

阿弟本就瘦小的身子,在爹娘无声的哀恸和随之而来的更加苛刻的节衣缩食中,显得愈发单薄枯黄。

我们是流民,没有根,没有身份,连被骗了,都无处申诉,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那次的教训太痛,痛得刻进了骨子里。所以就算顾青野的心意再真切,在实实在在的聘书落到爹娘手上之前,任何一点风声,都可能变成新的利刃,再次刺向他们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我承受不起爹眼中那死灰复燃后更深的绝望,也受不住娘那强忍着、生怕给我增加负担的无声啜泣。

于是,那涌到唇边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压在心底、重若千钧的叹息。

就在这时,一道真正的曙光出现了。

里长顾老伯在一次酒后,拍着我爹的肩膀说:“老姜啊,你们这一批人,踏实肯干,不惹事。这都好几年了,也该有个着落。老头子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县衙试试,给你们作保,办个‘附籍’!”

附籍!这意味着我们不再是黑户,意味着可以租田、可以正经做工,意味着阿弟有机会去村里的学堂旁听!全家的眼睛都亮了,娘甚至激动得落了泪。

这节骨眼上,我怎么能说出和顾青野私会、差点逾矩的事?万一惹恼了顾家,惹恼了里长,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岂不是要毁在我手里?我死死咬住嘴唇,把翻涌的心事和期待,连同那份少女的羞涩,一起咽回了肚子里。只能更勤快地干活,更小心地做人,祈求户籍早日落定。

然而,就在我刻意躲避着沈烬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时,他却反常地在我生活中出现的次数多了起来。

挑水时,我刚费力地提起沉重的木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接过扁担,稳稳地挑起,大步流星地走开,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劈柴时,那柄沉重的斧头总在我力竭前被他“恰好”拿走,几下利落地劈开最粗壮的柴火。

甚至有一次,我在溪边洗衣,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水里,也是他如鬼魅般从旁边伸手,牢牢攥住了我的胳膊,那力道大得惊人,旋即又飞快松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就走。

他依旧不说话,但那种无声的存在感,却比以前强烈了百倍。每一次接触,每一次他投来的短暂目光,都让我想起槐树后那难堪的一幕,让我心慌意乱,又隐隐有种被看穿、被……“监视”的不安。他到底想干什么?

6

我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在户籍的希望和顾青野的承诺中煎熬等待。可命运从不理会蝼蚁的祈祷。

一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炸碎了杏花里短暂的平静:耀国与丽国,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