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住在这栋别墅里最小、最阴暗的房间,窗户对着一堵高墙,终年不见阳光。我的衣服,大多是林薇薇穿剩下不要的。我的身份,是林家的「养女」,实际上却更像一个不需要支付薪水的佣人。

而我最珍视的工作,在他们眼中更是一文不值。我是一名古籍修复师,在一家小小的私人工作室里,与故纸堆为伴。那份工作薪水微薄,却是我唯一的喘息之地。然而,每个月的工资,我甚至没机会焐热,就会被陈佩云以「家用」和「报答养育之恩」的名义尽数收走。

「妈,你也别太生气了。」林薇薇走过来,假惺惺地替陈佩云顺着气,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我身上,「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从小到大都这样,我有的东西,她都想抢。现在看我有了代言,爸爸买了画,她心里不平衡,才故意捣乱的。」

她颠倒黑白的能力,一如既往地炉火纯青。从小时候她弄坏了我的玩具,却哭着说是被我抢走的;到上学时她偷了我的设计稿去参加比赛获奖;再到如今,她将我的专业判断污蔑为阴暗的嫉妒。

我累了,累到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一个字。在这个家里,真相是什么从来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可以用来彰显他们「仁慈」的牺牲品。

「跪下!」林国栋指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厉声命令。

我的膝盖像是灌了铅,沉重地弯了下去,硌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

「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他们一家三口转身,心满意足地上了楼,留下我一个人,跪在这片狼藉之中。水晶灯的光芒依旧刺眼,却照不进我心底一丝一毫。我像一尊被遗弃在角落的石像,安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我的世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分割成两半。一半是在工作室里,我可以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揭起脆弱的纸页,用特制的糨糊弥合历史的伤口,在寂静中与千百年前的灵魂对话。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敬畏与安宁。

而另一半,就是这里。这个所谓的「家」,是一个不断制造伤口、撕裂尊严的刑场。我在这里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将自己缩成一团,尽可能地减少存在感,以免碍了他们的眼。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双腿彻底麻木,失去了知觉。夜深了,别墅里一片死寂。我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到我那间阴暗的小屋。

月光从狭小的窗户缝隙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块惨白的光斑。我蜷缩在床上,抱紧了双膝。脸上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的窒息感来得强烈。

我的人生,就像一本破损严重的古籍。封面早已脱落,书页散乱,字迹模糊,被虫蛀,被水浸,被随意地丢弃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腐朽成泥。

我以为,我的一生就会这样在无尽的压抑和忍耐中慢慢耗尽。

直到第二天,我的工作室里,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我正戴着口罩和手套,用一支细小的毛笔,清理着一页清代经卷上的霉斑。我头也没抬,习惯性地说了声:「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