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看来,你更喜欢和死物打交道。」
我手一顿,猛地抬起头。
阳光透过玻璃门,在他身后镀上一层金边。正是沈聿之。他换下了一身笔挺的西装,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宴会上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疏离。他正环顾着我这间小小的、堆满了各种工具和纸张的工作室,目光最终落在我手中的经卷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摘下了口罩。
「沈……沈先生?」
他没有理会我的惊讶,径直走到我的工作台前,拿起我刚刚清理过的那页经卷,凑在光线下仔细端详。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动作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清嘉庆年间,内府刻本《大藏经》的散页。」他一语道破了经卷的来历,语气平淡,却让我心头一凛。
「手法不错,」他放下经卷,目光终于转向我,「可惜,耐心有余,锋芒不足。就像你这个人。」
3
沈聿之的目光像一把精巧的手术刀,锐利、冰冷,毫不留情地剖开我的伪装。在他面前,我那套在林家赖以生存的沉默与顺从,仿佛成了一个可笑的败笔。
「沈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攥紧了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古朴的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书。那本书的封面已经完全破损,书页焦黄卷曲,边缘处还有火烧过的痕迹,整本书散发着一种脆弱而悲壮的气息。
「宋版《营造法式》。」他将书放在我的工作台上,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场火灾的幸存者。我找了很多修复师,他们都说,它已经死了。」
我的目光瞬间被那本书吸引了过去。《营造法式》,中国古代建筑学的集大成之作,宋版刻本更是凤毛麟角,每一页都价值连城。而眼前这一本,虽然残破不堪,但从纸张的质地和残存的字迹来看,沈聿之所言非虚。它像一位遍体鳞伤的将军,虽然盔甲尽碎,但风骨犹存。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而是因为那种源自专业的本能。我想救它。
「他们说它死了,是因为修复它的风险和成本,远远超过了它在市场上的残余价值。」沈聿之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刚刚燃起的火焰上,「而且,几乎不可能成功。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让它彻底化为齑粉。」
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你觉得呢?林小姐,它还有救吗?」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考验。如果我说有,就显得不自量力;如果我说没有,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和他口中那些修复师一样平庸。
我伸出手,戴上另一副干净的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指尖传来纸张脆弱的触感,像是在触摸一位濒死之人的皮肤。我仔细观察着火烧的碳化程度,水渍的浸染范围,以及纸张纤维的断裂情况。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我翻动书页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沈聿之就站在一旁,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他的存在感如此之强,让我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许久,我才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很难。需要重新配制加固液,防止纸张在揭裱过程中继续碳化碎裂。火烧过的部分,需要用极薄的蝉翼宣进行加固……整个过程,可能需要半年,甚至更久。而且,成功率不会超过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