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苏家的老仆周嬷嬷看着春桃的背影，眉头拧紧，往前挤了几步，想凑到小姐跟前。奈何人多喧嚷，她又被几个忙乱的婆子撞开，只得眼睁睁看着花轿起行。
送嫁队伍蜿蜒如长龙，真正是十里红妆，引得沿途百姓纷纷踮脚围观。
“瞧瞧！到底是苏家，这排场！”
“听说那嫁妆单子能拉老长呢！”
“新娘子有福气啊，嫁的是萧大将军！”
喧嚣声中，花轿稳稳前行。轿内，苏婉宁攥着苹果的手心微微出汗。她悄悄掀开盖头一角，透过轿帘缝隙往外看。春桃就跟在轿旁，侧脸被阳光勾勒得清晰，那表情不是不舍，也不是欣喜，竟是一种近乎锐利的专注。
错觉么？
将军府的婚礼仪式繁琐而隆重。
直到深夜，宾客渐散，苏婉宁才被引入新房。头顶的赤金鸳鸯盖头被一杆喜秤挑开。视线骤然开阔，她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萧屹，她的夫君，大靖朝的骠骑将军。他穿着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并无多少暖意。
合卺酒过后，喜娘说尽吉祥话，躬身退下。新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气骤然安静下来，红烛燃烧的声音变得清晰。
萧屹沉默片刻，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府中事务已有旧例，你若有何不懂，可询问管家。若有短缺，也可让下人来回我。”
“是，将军。”苏婉宁轻声应道。
他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离开去了书房。这是权贵之家新婚夜的常情，丈夫往往不会立刻宿在新房。苏婉宁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漫上心头。
房门轻响，春桃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小姐累了吧？奴婢伺候您梳洗。”她放下水盆，手脚利落地帮苏婉宁卸下沉重的凤冠和礼服。看到苏婉宁略显怔松的神色，春桃小声宽慰：“将军军务繁忙，小姐勿要多心。来日方长。”
梳洗完毕，春桃为苏婉宁披上寝衣。
“小姐，嫁妆都已收入库房，这是册子和钥匙。”春桃将那本暗蓝色册子和锦囊递过来，语气坦然，“奴婢核对过三遍，数目无一错漏，封条也都完好。”
苏婉宁接过，并未立刻查看。“今日辛苦你了。”
“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春桃福了一福，“小姐安歇，奴婢就在外间守着。”
烛火被捻暗，春桃退了出去。
苏婉宁独自坐在床沿，手指摩挲着那串冰凉的钥匙。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翻开那本嫁妆册子，一页页看过去，目光最终停留在“翡翠并蒂莲簪”和“赤金嵌红宝石头面”那两行字上。
母亲郑重其事的神情犹在眼前。
她起身，走到窗边。院中寂静无声，只有巡夜婆子偶尔走过的轻微脚步声。她看见春桃的身影映在外间的窗纸上，一动不动，似乎守得很专心。
看了片刻，苏婉宁转身回到床边，将册子和钥匙仔细收在枕下。她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躺下，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感官变得敏锐。她似乎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咔”，像是某种玉石物件磕碰的响动，来自外间。很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