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像是有人在极深的水底,用尽全身力气,敲击着一扇永远也无法打开的門。 这声音困扰着他,与他所坚信的一切背道而驰。他曾多次下到闸底检查,触目所及,唯有坚固的岩石和凝固的灰浆,毫无异常。最终,他只能将其归咎于水流在特殊结构空腔中形成的共鸣。只是那“共鸣”,太过规律,也太过…悲凉。

“戌大人!时辰差不多了,何时开闸?”闸下传来清亮的女声,穿透氤氲的水汽。

戌一循声望去。排队等候过闸的船只最前方,一条三十石左右的驳船船头,立着一个身影。寒陌陌。云陵郡的船户女儿,这条“陌陌号”的主人。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粗布衣裳,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充满了健硕的活力。头发简单绾在脑后,几缕发丝被风吹散,贴在汗湿的额角。眼睛亮得像被河水洗过的星星,此刻正望着他,带着船家人特有的直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戌一没有回答,只是抬手示意稍安勿躁。他转身,双手牢牢握住那冰冷粗糙的闸绳。深吸一口气,腰背发力,伴随着绞盘沉闷的嘎吱声,巨大的闸板开始缓缓提升。

“轰——” 积蓄的上河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奔腾着、咆哮着涌入下河航道,激起白沫万千。水汽弥漫,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就在闸板提升到一半,水流最为湍急的那一刻,戌一耳畔,那熟悉的“咚咚”声陡然变了!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咔”声,从石壁深处炸响!仿佛有十万根骨头,在同一瞬间,狠狠地合了一下牙关。

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稳住闸绳,眉头死死皱起。是石头错位?还是结构内部发生了未知的崩裂?

水流渐稳,船只开始依次通过闸口。陌陌的船排在头一个,她熟练地操控着船舵,避开漩涡。经过闸台时,她偶然抬头,正看见石壁上“春尽于此”的“于”字那一勾里,渗出晶莹的水珠,比往常似乎更多更快。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弯腰,从船板上拿起一个喝水的粗瓷壶,顺手接了些许渗出的水珠。

“戌大人,”她的船驶过闸台,仰头将壶递向正从闸台上下来的戌一,“喝吗?闸在哭呢。”她语气里带着点戏谑,像是说着一个流传已久的玩笑,眼神里却有一丝别的什么。

戌一微微一怔,接过那还带着她手心温度的瓷壶。指尖无意相触,她指尖有常年拉网摇橹的糙意。他仰头抿了一口,水质清冽,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淡薄涩味,确实毫无甘甜。

“水太淡,没茶味。”他将壶递还,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算是回应了她的玩笑。

陌陌接过壶,也不介意,随口道:“那是,比不得大人衙門里的好茶。”说罢,摆摆手,撑篙一点,船儿便轻快地顺流而下,融入下行船队之中。

戌一望着那远去的船影,目光收回,不经意间扫过刚才陌陌接水的那处石壁。水痕犹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他忽然想起夜里那诡异的“咔”声,心头莫名一沉。

是夜,月暗星稀。戌一提着防风灯,循例夜巡闸坝。 春尽闸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夜色中沉默地卧于河道之上。只有水流撞击闸基的轰鸣,永无止境。 他仔细检查着闸板、绞盘、石岸,一切如常。直到他走到闸下的消力池旁——这里是水流最为湍急凶猛之处,用以 dissipate 闸下水流的巨大能量,保护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