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一道浅浅的疤痕，那道疤从他的眉骨一直延伸到鬓角，给他平添了几分煞气。“这道疤，是老白，就是白薇的父亲，替我挡子弹留下的。当年，要不是他推开我，现在躺在坟里的人，就是我。”
他的声音沉痛，带着追忆。
“老白牺牲后，他唯一的女儿白薇，就成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共同的责任。高沈那小子，是老白带出来的兵，脾气最像老白，也是最重情义的一个。”
“所以，他对白薇好，是应该的，是人之常情。你作为他的妻子，应该理解他，支持他，而不是因为这点小事，就闹着要离婚，你觉得呢？”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大义凛然。
他将高沈的行为，定义为“重情义”，而我的反抗，则成了“无理取闹”。
我抱着怀里睡得正香的盼盼，忽然笑了。
“周司令，”我抬起头，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救命之恩大过天，这个道理我懂。他要去报恩，要去照顾白薇，我没意见。”
“但是，报恩，不代表就可以牺牲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如果当年，需要换肾的人是您，而肾源只有您儿子的。您是会选择牺牲您儿子，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吗？”
周司令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04
周司令被我问住了。
他那双看惯了沙场风云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愕和动摇。
我这个问题，太过诛心。
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情义”，说起来总是轻飘飘的。可一旦那个被牺牲的人，换成自己最亲近的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政工处主任大概是觉得我太放肆，连忙打圆场：“姜华同志，你怎么能这么比喻呢？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我直接打断他，目光依旧牢牢地锁着周司令，“在高沈心里，我和孩子，就是那个可以被牺牲的‘肾源’。白薇的命是命，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周司令，您也是有家室的人。如果您的妻子在产床上九死一生，您却在外面照顾别的女人，您觉得，这还叫‘情义’吗？这叫拎不清！叫没有责任感！”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产后尚未完全消退的虚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怀里的盼盼被我的声音惊动，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我连忙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周司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我怀里那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发怒。
最终，他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高这事……办得确实混蛋。”
他站起身，没再看我，而是对政-委主任说：“老李，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亲自处理。”
主任愣了一下，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周司令，还有我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盼盼。
气氛有些沉闷。
“你……想要什么？”周司令忽然问。
我有些意外，抬头看他。
“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摆了摆手，“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的委屈，要怎样才能平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