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西三百里,有片连绵的青山,像条沉睡的青龙,把个小小的桃叶村抱在怀里。村子外绕着道清凌凌的山涧,涧水从山巅的泉眼淌下来,一路叮叮咚咚,把岸边的野桃树养得枝繁叶茂。每年春分一到,粉白的桃花就像下了场雪,簌簌落在涧水里,顺着水流飘出二三里地,连下游的石头上都沾着淡淡的花香。
桃叶村的人不多,百十户人家,多半姓王,余下的便是李、张、赵几户,祖祖辈辈靠种田打猎过活。日出时,男人们扛着锄头往田里去,女人们挎着竹篮到涧边洗衣,孩子们追着蝴蝶跑,傍晚时分,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裹着饭香,飘在村子上空,日子像山涧水似的,安安稳稳淌了许多年。
阿禾是村里最出名的调皮鬼,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蹿得老高,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一双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星星。他爹娘死得早,跟着大伯过活,大伯家的堂姐阿春总说他“裤脚就没干净过”——这话不假,阿禾要么揣着两个蒸红薯往山里跑,要么蹲在涧边摸鱼虾,竹筐里时常装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带花纹的石头、会唱歌的草叶,偶尔还有只迷路的小松鼠。
村里的老人都爱坐在大槐树下讲故事,讲青丘的九尾狐如何织云作衣,讲昆仑的仙鹤如何衔月而归,讲得最多的,还是山里的瑞兽当康。“那当康啊,”头发花白的王老栓磕了磕烟杆,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出来,落在地上的草屑上,“通身雪白,背上三道黑纹凑成个‘山’字,头顶一根独角,比羊脂玉还莹润。它一叫,就有好收成,谁要是能见到它,那是天大的福气!”
每次听到这儿,阿禾都要撇撇嘴:“王爷爷,您说的当康,我在山里跑了七八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怕不是编来吓唬我们的吧?”
王老栓就会敲他的脑袋:“你这小子,毛都没长齐,懂什么?瑞兽有灵,得有善心的人才能见着。你呀,整天野跑,小心哪天把瑞兽惹生气了!”
阿禾揉着脑袋笑,心里却半点不信。在他看来,山里只有山猫野兔,顶多还有几只狡猾的狐狸,哪来什么通身雪白的瑞兽?
直到那年春分。
那天清晨,阿春蒸了红薯,刚出锅的红薯冒着热气,甜香飘了满院。阿禾揣了两个在怀里,又往竹筐里塞了个竹筒——里头装着清凉的山泉水,扛着小锄头就往后山去。他听人说,后山的竹林里有野笋,春雨刚过,正是鲜嫩的时候,要是能挖上一筐,阿春准能给他做香喷喷的笋干烧肉。
后山的竹林长得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点点金光,落在地上像碎金子。风一吹,竹叶“沙沙”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阿禾哼着村里的小调,一边走一边扒拉着竹子找野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细细的,像是小兽受了伤在哭。
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悄悄拨开面前的竹子往里瞧。只见竹林深处的空地上,卧着个圆滚滚的小家伙:身形像刚断奶的小鹿,却比小鹿胖些,通身的毛雪白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背上三道黑纹整整齐齐,真像王老栓说的那样,凑成个“山”字。最特别的是它的头顶,竖着一根两寸来长的独角,泛着淡淡的莹光,像块被水浸过的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