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下的恐惧
“林薇?”护士站的电子屏亮起她的名字,绿色的宋体字在一片红光中格外刺眼。林薇起身时,录音笔从掌心滑落,金属外壳撞在瓷砖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周围病人的目光突然聚焦过来,那些眼神里有同情、有审视,还有某种让她脊背发凉的——共鸣。
神经科诊室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压抑的沉默。推开门的瞬间,林薇看见医生正低头在病历本上写字,钢笔尖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医生抬起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她下意识眯起眼,才看清对方胸牌上的名字:张启明,主任医师。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一块淡黄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药液。
“坐。”张启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屏幕亮起,显示着林薇的基本信息——孕24周,主诉“持续性幻听”。他推了推眼镜,镜腿在耳后压出两道红痕,“说说吧,听到什么了?”
林薇的手指在录音笔上摩挲,冰凉的金属外壳被体温焐热。“是……孩子的声音。”她的声音发颤,“在超声室里,仪器杂音里钻出来的,说‘贱货,你不配生我’。”
张启明的钢笔顿了顿,墨水在病历本上洇出一小团黑渍。他没有抬头,继续打字:“孕晚期情绪障碍引发的感知综合障碍,常见症状。”
“不是幻听!”林薇猛地提高声音,候诊区的嘈杂声透过门缝飘进来,衬得诊室里的沉默更加诡异,“我录下来了!”她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超声室的电流杂音瞬间填满空间——刺啦,刺啦,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麦克风。
突然,那个稚嫩又怨毒的声音跳了出来,清晰得仿佛就坐在诊室里:“你妈当年也是这么丢下你的,现在你也要丢下我?”
林薇的血液瞬间冻住。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捅开了她尘封三十年的伤口——三岁那年,母亲把她丢在幼儿园门口,说去买糖,从此再也没回来。这个秘密她从未告诉过陈默,更别说眼前的陌生医生。她看见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病历本上,洇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张启明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屏幕保护程序突然亮起——不是医院统一的蓝色背景,而是一张模糊的照片:褪色的红布上,放着一尊巴掌大的玉佛,佛前插着三支香,香灰积了厚厚一层。林薇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见医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林女士,孕期雌激素水平波动会导致颞叶异常放电,产生听觉幻觉。”他合上病历本,钢笔在“幻听待查”四个字上重重划了一下,“建议转诊心理科,做个焦虑量表。”
“可这声音知道我的过去!”林薇抓住桌角,指节泛白,“它还说……说我丈夫藏了事!”
张启明突然站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过桌面,带倒了笔架。金属笔杆滚落的声音里,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林女士,如果你坚持认为胎儿会说话,我建议你去看看精神科。”他拉开诊室门,走廊的光斜切进来,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下一个病人。”
林薇攥着录音笔站在诊室门口,听见自己耳后动脉突突跳动的声音。走廊尽头的CT室门口,红色的辐射警示灯正一明一灭,像只窥视的眼睛。她突然想起张启明电脑旁的台历,今天的日期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忌动土,宜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