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地摸索向耳后。在那极其隐蔽的、紧贴发际线的边缘,那个微小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不平整点。不是痣,是疤痕。一个被掩盖、或者被复制的……来自过去的印记。
“原来”的我,留下的最后一道痕迹。
冰冷的战栗又一次席卷全身,但这一次,恐惧的深处,有什么别的东西破土而出。
不是绝望。是一种尖锐的、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愤怒。
她烧了。她轻而易举地,就像烧掉一堆垃圾一样,烧掉了可能关乎我全部过去的证据。她那么冷静,那么熟练,仿佛这不是第一次。她看着我崩溃,看着我挣扎,然后轻描淡写地判定那只是“没用的旧东西”,只会让我“做噩梦”。
她把我当什么?一个需要定期维护、不能受刺激的、易碎的商品?
胃里翻搅的恶心感越来越强烈。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地冲进一楼的客用卫生间。反锁上门,扑到洗手台前,打开冷水,疯狂地泼向自己的脸。
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暂时压下了那阵剧烈的生理不适。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水珠顺着额发滴落,滑过那张完美、英俊、无可挑剔的脸。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每一处线条都经过精心设计和维护,符合林薇安,或者说,符合那个死去的陈默的审美。
这不是我的脸。
这张脸下面,是什么?
我凑近镜子,近乎偏执地仔细查看。皮肤纹理,毛孔,微微泛青的胡茬根部……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这就是我的脸,从我有记忆起就是这样。林薇安,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医生,他们的手艺堪称登峰造极。
完美丈夫。
一件完美的复制品。
我的目光落在耳后那个微小的疤痕上。隔着湿漉漉的头发,它几乎看不见。
但我知道它在那里。
这是钥匙。一把插入这完美假象裂缝中的、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钥匙。
愤怒在冰冷的胸腔里燃烧,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不能崩溃。我不能被她当成易碎品一样处理掉。
她要完美?要稳定?要一个不会偏离轨道的、温顺的替身?
好。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湿漉漉的、眼神逐渐变得陌生的男人。
我就给她完美。
我会比任何时候都更“完美”。更温柔,更体贴,更符合她所有的期望。我会是她最杰出的作品,最成功的幻影。
但在这完美的面具之下,有些东西必须改变。
我需要知道更多。我需要找到那个医生,找到那家医院,找到任何能指向“销毁”之前那个我的线索。林薇安烧掉了一部分,但我手里还有残片。而且,这个家,或许还有别的角落,藏着未被发现的蛛丝马迹。
而这一切,必须在绝对的“正常”和“完美”的掩护下进行。
我用毛巾仔细擦干脸和头发,对着镜子,一点点调整表情。惊惶褪去,愤怒压下,所有激烈的情绪被强制收敛,注入那双眼睛里的是温和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疲惫的平静。嘴角重新扬起那个练习过无数次的、令人安心的弧度。
完美丈夫,回来了。
我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
林薇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看我。她的目光像探照灯,细致地扫描过我的脸,我的神态,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