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让我血液冻结的，不是这张脸。
而是照片背面，那几行凌厉飞洒、属于另一个人的字迹。墨色深重，几乎要破纸背——
「你要的脸，已如期销毁。」
「医嘱：定期维护，避免剧烈冲击。切记。」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呼啸着射穿我所有的认知，将我钉死在冰冷的现实之上。
销毁。
我的目光缓缓地、机械地，从照片背面，移回到正面那个陌生男人的脸上。
所以……这才是“他”？陈默？
那我是谁？
那个车祸重伤、面部需要重建、记忆缺失的男人？
那个……被“选中”的、原材料？
“完美丈夫”……“最喜欢的样子”……“复刻”……“销毁”……
林薇安夸我温柔得一天比一天像她初恋。
我每日清晨在镜前练习的微笑弧度……
镜子里那张完美却陌生的脸……
冰冷的战栗席卷了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发出抗议。胃部剧烈收缩，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我不是逐渐变得像他。
我是被……变成了他。
按照一张照片，按照一个死人的遗愿，被精心雕刻成了另一个人的替代品。而我原来的脸，我之所以为我的最初凭证，已经被“如期销毁”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海啸般扑来，瞬间将我吞没。世界天旋地转，我所坚信的一切都在眼前碎裂、崩塌，露出背后漆黑狰狞的真相。
玄关处，突然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微声响。
“咔哒。”
清晰无比，像子弹上膛。
紧接着，是林薇安一如既往轻快温柔的嗓音：
“老公？我回来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在家呀？”
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日记本和那张灼人的照片被我猛地塞回牛皮纸包，动作快得几乎扯破了脆弱的纸角。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团突然变得沉重无比的东西。柜门被合上，锁舌“咔”一声轻响，归位。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惊心动魄。
我直起身，血液轰隆隆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眩晕感。脚步声已经从玄关靠近，轻快，熟悉，每一步都踩在我骤然失控的心跳节拍上。
“老公？”
她的声音又响起来，更近了，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大概是没在客厅看到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试了一次才发出声音，尽量让它听起来平稳正常：“……在书房。”
几乎是同时，我意识到自己还站在那个该死的柜子前。不行。太明显了。我强迫自己移动僵硬的腿，走到书桌后，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视线死死钉在纸面上那些扭曲跳动的黑色字符上，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林薇安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她今天穿了条浅杏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脸上带着做完美容后的慵懒光润，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纸袋，大概是哪家甜品店的外卖。
“怎么躲这儿来了？”她笑着走进来，目光随意地扫过书房，落在我脸上，“给你带了栗子蛋糕，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
她的笑容毫无阴霾，自然亲昵，和过去的几千个日夜没有任何不同。可此刻，这笑容像一根根细针，扎进我骤然变得无比敏感的神经里。她看到的，是坐在书桌后的丈夫，还是……一个精心维护的作品？一个逐渐令她满意的、越来越逼真的复制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