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开车的年轻警察嘴唇紧抿,副驾上的老警察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目光沉得像潭底的石子。

“侯风,”老警察终于开口,声音磨得沙哑,“你兜里那玩意儿,打算捂到什么时候?”

侯风没应声,手指在内兜边缘蹭了蹭,相片粗糙的边角微微剌着皮肤。

警车没开进县城中心,反而拐向了西郊。最后停在一处临时征用的旧仓库前,门口拉着警戒线,几盏大灯把水泥地照得惨白,人影在地上拖得老长,晃来晃去,透着一股忙乱的寂静。

里头不像审讯室,倒像个临时指挥所。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箭头,又划掉不少。烟灰缸堆成了小山。侯风被按在一张折叠椅上,对面坐着个神色疲惫的中年人,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

“硬盘。”中年人伸出手,掌心有厚茧,不像坐办公室的。

侯风慢吞吞地掏出来,放在桌上。那金属壳子碰着木头桌面,发出轻微一响。

中年人没立刻去拿,只盯着他:“金老板这盘棋,下得大,也死得透。你一个开车的,搅和这么深,图什么?”

侯风抬眼,仓库顶棚很高,几只飞蛾不要命地扑打着灯管,发出细微的啪啪声。“一开始,就想图个活路。”他声音发干,“后来…就想看看,这路到底烂到什么程度。”

旁边一个年轻记录员忍不住插嘴:“你录那些,知不知道扳倒了多少人?县城都快停摆了!”

中年人抬手止住他,拿起硬盘,掂了掂:“这里头,除了送钱的,还有别的吗?”

侯风沉默了一会儿。金老板咳嗽喘气的声音、深夜车里含糊的交代、某些电话录音…不止是钱权交易,还有更多粘稠的、盘根错节的东西,像深埋地下的树根,扯动一处,整片土都得翻起来。

“有。”侯风说,“有他睡不着觉时,跟我念叨的旧事,有河套,有守田叔,有他最早攒下的那点本钱…不怎么干净。”

中年人目光锐利起来:“继续说。”

侯风却闭了嘴。他看见门口一阵骚动,几个人押着个身影过来。是刘主任,头发蓬乱,西装皱巴巴扯开了领口,脸上没了油光,只剩一片死灰。他看见侯风,眼睛猛地瞪圆,嘴唇哆嗦着,想扑过来,被人死死按住。

“侯风!你他妈坑我!那坟地里只有个破石头——”他嘶吼着,声音劈裂。

押他的人厉声呵斥。刘主任被强行拖走,咒骂声变成呜咽,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像被什么东西吞没了。

仓库里一时静极,只有飞蛾撞灯的声音。

中年人转回头,看着侯风:“你看,烂掉的,不止一个两个。”他手指点着白板上那些名字,“金老板是倒了,可把他喂肥的,又是什么?”

侯风低下头。裤兜里那张相片似乎烫了起来。年轻的、眼睛灼亮的金老板;后来脑满肠肥、在酒色权钱里打滚的金老板;最后形销骨立、咳着血咽气的金老板…都是一个人。

记录员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窗外,天边透出一点青灰色。快天亮了。

仓库铁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冷风和泥土气息。一个身影一瘸一拐走进来,是守田叔。他披着件旧军大衣,脸上看不出表情,目光扫过仓库里的白板、警察,最后落在侯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