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马车，推开那扇虚掩的、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假山倾颓，池塘里的水也早已干涸，只剩下龟裂的塘底。除了几间主屋看起来还算完好，其余的厢房不是塌了半边，就是窗户纸破烂不堪，在风中呼啦作响。
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啊！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够偏，够静，够破败，绝对不会有不识趣的达官贵人前来拜访。
“安乐公。”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禁军校尉服饰的年轻人，带着十几个彪形大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他们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如鹰，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陛下不放心国公爷的安全，特派我等前来护卫。”那校尉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下，禁军统领，李默。日后，我等便负责公爷的饮食起居与安全。”
名为护卫，实为监视。
我若是真的心怀不轨，此刻恐怕已经暴起发难了。
但我只是笑了笑，和煦得像是春日的暖阳：“原来是李统领，有劳了。正好，这院子太大，我一个人也打扫不过来，你们来了，正好帮我搭把手。那边那个池塘，我看可以清理出来养几条鱼，还有那片荒地，开垦出来种点菜，往后的日子，就自给自足了。”
李默和他身后的禁军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过我的各种反应，愤怒、不屑、隐忍……却唯独没有想过，我会如此热情地……给他们安排活儿干？
看着他们那一脸懵的样子，我心情大好，自顾自地走进主屋。屋里积满了灰尘，但陈设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精致。我随手拂去一张桌案上的灰尘，目光落在一个角落里的紫檀木箱子上。
我走过去，打开箱子。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旧物。
我伸手，从中拿起了一只小小的、用桃木雕刻的拨浪鼓，鼓面上的红漆已经剥落，但依旧能看出曾经鲜艳的模样。
我轻轻晃了晃，那沙哑的、沉闷的响声，仿佛从遥远的时光中传来，瞬间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十年了。
我征战十年，屠戮百万，被世人称为“人屠”、“战神”，可谁又知道，我最初想要的，不过是能亲手将这只拨浪鼓，交到一个孩子的手上，听他喊我一声“爹”。
眼眶有些发热，我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酸楚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李默压低了声音的汇报声。
“……是，陛下。他没有任何异常，反而……反而让我们帮他开垦菜地……”
“……属下不知，他的反应，完全不合常理……”
“……是，属下明白，定会寸步不离，严加看管！”
我握着手中的拨浪鼓，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微笑。
陛下啊陛下，你就慢慢猜吧。
你永远也猜不到，你费尽心机为我打造的牢笼，于我而言，却是梦寐以求的天堂。而你此刻的猜忌与恐惧，正是我安享这天堂，最坚实的保障。
